新一日的辰时,山坡处阳光耀眼。
薄霜被日头一照,须臾间化作朝露,渗透进了草根下。
猫儿身着一袭英姿飒爽的骑装,在马夫的指导下,学着骑马。
新一日的“老黑”对她比昨日还亲切,原本威武不羁的立在那处,连续给马夫几个不耐烦的响鼻。
自瞧见猫儿出现,遥遥便开始撒欢。趁机从马夫手中摆脱缰绳,一溜烟的向猫儿腾去。
等离她只有几丈远,便体贴的停下,做出一副纯良的模样,谨防惊吓到她。
猫儿叹为观止。
能将一批马驯服、教养到这种程度,珍兽门果然有几把刷子。
此时她虽然还是扌包着马头在骑马,姿势不甚雅观,然而在尾随于她身后的萧定晔眼中,依然看出了她的张狂和得瑟。
他昨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晚上,脑中除了眼前的这匹马,便是她曾提到的几组兵器。
为何他对兵器和马这般感兴趣,他虽不知原委,然而并不影响他眼馋旁人的财产。
内心的蠢蠢欲动,令他内心的天平立刻倾向于天性的召唤。
尊严什么的,算了算了,脸早就丢尽了,还在乎那么多做什么。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自他一大早尾随她步出山寨,沿途遇见寨民,即便他们还在笑,他也并不觉着他们是在讥笑他。
可见昨日的窘迫,那都是他想多了。
此时他离猫儿和黑马离了八九丈远,蹲在山坡边上,看着她在马夫的指导下已经跑了好几圈,开始停马歇息,终于一挪一挪挨了上去。
离那黑马还有三四丈远,他便警惕驻足,厚着脸皮拍马道:“云岚姑娘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猫儿缓缓拭过汗,同马夫道:“来,再跑几圈。”
他略略有些被莫漠视的羞臊,继而便压下那情绪,十分识眼色的往边上一让,猫儿继续扌包着马头跑起来。
待四五圈后,猫儿停下,他再次腆着脸上前。
这回他没有无脑夸她,他正色道:“云岚姑娘冰雪聪明,若换个马夫好好教教,马术更加出色。现下这位马夫……”
他当着人马夫面,不要脸的使绊子:“技术太差,完全拖了姑娘的后腿。”
马夫一双大眼立刻瞪的溜圆。
他耸耸肩:“在下话糙理不糙,你要是有能耐,还用当马夫?!”
马夫便委顿了神情。
猫儿叹为观止。
果然在不同的境遇,才能对一个人有新的了解。
萧定晔不要脸的这一面,她倒是第一回见。
她笑眯眯向着他努努下巴:“你今儿何意?不害怕老黑再踢你腚?”
他看到她的笑容,心里就发颤。
然而今儿已经做出了不要脸的决定,此时只能视她笑脸为无物,忙不迭的拍马道:
“在下昨儿夜里躺下去,竟然没有酸痛之感。想来此前在家中,定然长久的被马踢过腚,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既然已经习惯,若没被踢,反而有些怀念。”
猫儿险些爆笑出声。
她立刻拍拍马头,从善如流道:“老黑,再给他两脚。”
他忙忙跳开几步,讪笑道:“姑娘大义,愿意帮着在下追忆童年。可天光正好,青春有限,此时正正好是学骑马的好光景。不若让在下教姑娘骑马,以报答姑娘收留之恩。”
猫儿作势将脑袋抵在马头上,半晌方抬头道:“老黑不愿意,它嫌你丑。”
萧定晔眉头一蹙:“什么?”
猫儿耸耸肩:“它嫌弃你丑,不愿你靠近他。”
又补充道:“我也觉着你丑。”
转头问马夫:“你觉着呢?”
马夫终于找到了报仇的机会,立刻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丑,丑的无法入眼。”
他对着萧定晔一扌包拳,继续道:
“小的奉劝公子,每日在外行走前,先撒泡尿照一照,再戴一顶帽子遮一遮,否则恶心人事小,吓着人事大。
我家圣女身份尊贵,如若被吓出个好歹,你可赔的起?”
猫儿点点头,立刻向马夫抛去一张银票:“你极好,面相好,马术好,口才好,本圣女看好你。”
马夫见猫儿一出手就是一百两,喜得见牙不见眼,更是将矛头转向了萧定晔:“公子让着些道,莫在圣女面前碍眼。”
萧定晔一只手不由捂上了心口,觉得自己不要脸的境界还极低。
他一吆牙,抬头质问着马背上的猫儿:“姑娘此前说,你是我妻室。如若我丑,你为何要忍辱负重嫁给我?”
猫儿便向他抱拳道:“本姑娘有个好客的坏毛病,唯恐你在寨中住不惯,方谎称你是我夫君。现下倒是要对你赔个不是。”
她转头同马夫道:“你身上可有碎银?”
马夫忙忙掏出了二钱银子。
猫儿接过来,丢进萧定晔怀里,十分亲和道:“对不住,这二钱银子向你赔罪,绰绰有余。”
她向马夫使个眼色,马夫便拉着缰绳,带着她远去了。
萧定晔一口气喘不上来了,踉跄到了边上扶着一棵树身子,望着趴伏在马背上的猫儿,吆牙切齿道:“他娘的这是什么女人啊!”
……
午间时分,萧定晔在房中听到楼梯上传来的闲适脚步声,立刻窜下床,贴去了门边。
待隔壁传来吱呀的开门声时,他倏地拉开房门,在猫儿掩门之前,一只脚极快的跨进了门里。
猫儿将他上下打量两眼:“又想怎地?”
他在来之前,早已经打定了主意。
这回不但要厚着脸皮,还不能轻易被她气到。
他得正儿八经问她一回他的来历。
早上他被她气的头晕脑胀,待回了山寨时,陡然发现心里空落落。
原本他可以凭借猫儿的话做参考,推断很多过往。
她虽然谎话连篇,很多消息经不起推敲,可也不全然都是废话。
譬如他从他名叫“王五宝”,以及那猴儿叫“狗儿”这两件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上,就能看出其中的逻辑。
这两个名儿,必定是出自学识不多之人的口,具有一脉相承的效果。
再譬如他隔壁那姑娘几回说起他的身份来历,虽然有众多说不清之处,然而回回说不清的地方都一样。并没有今天一套说辞,明天一套说辞。
这些都是他能利用的地方。
今儿她却陡然说她不识得他,说她此前同他相认,只是为了表达好客。
若她说的是真,那之前她透露给他的那些消息,哪些由确切转成了不确切,哪些又由不确切转成了确切?
不成,他得再去试探她一回。
此时他一只手抵在门上,装作忘记一大早她给他的不痛快,先挤出个笑脸,低声道:“歇晌睡不着,同你说说话。”
她冷笑一声:“我同你能有何话说?我堂堂圣女,你蝼蚁一只,可能有共同语言?”
他立时一阵气闷。
以势压人,好的很,又怼在了他的起火点上。
他心里立刻默念佛经:“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澎湃心绪压下,他继续腆着脸道:“进去说,站在这里被外人看到,于姑娘清誉有碍。”
她再一声冷笑:“世间礼法本就是上位者制定,用来约束平常之人。本姑娘处高位,谁敢拿清誉二字来约束我?你等屁民才该考虑清誉。”
他一吆牙,心中继续念:“……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继续道:“不进去也成,你我排排坐,一起晒晒太阳可成?”
猫儿接着一声冷笑:“你什么身份,能同我排排坐?白日做梦!”
萧定晔一扶脑袋,不由自主念出声:“一切有为法,浮梦泡影……”
猫儿歪着脑袋望着他,探问道:
“怎地,是不是被气到了?有一种脑浆子往外流的感觉?
是不是觉得人生黯淡,没有了奔头?
是不是觉着自己毫无前途,只能任人宰割?
是不是觉着……”
聒噪。
好聒噪。
他口中的佛经再也念不出,倏地往前倾身,堵住了她的唇。
四周皆静。
静的能听到胸腔里的心跳声。
咚咚。
咚咚。
咚咚。
这种事情虽然是他记忆中的第一次,然而却神奇的不陌生。
他几乎顺着本能,一只手环住了她的纤腰,另一只抚上了她的后脑勺。
熟门熟路。
辗转反侧。
后来他停下时,说了一句他此行收获最大的话。
他哑声道:“我以前,一定经常吻你,是不是?”
她用她落在他颈子上的牙口回答了他的问话。
等她双眼发红,双眸似利刃一般恶狠狠望着他时,他再说了一句他收获重大的话:“以前,你一定经常吆我,是不是?”
她咬牙切齿嘶吼道:“我杀了你!”一把推开他,登登登跑下了楼。
他扶着栏杆站在廊庑上,看着她的身影气急败坏的往斜对面的楼里而去。
他倏地一笑,又敛了笑,喃喃道:“我笑什么?有何好笑之处?”
他手指轻抚颈上伤处,仔仔细细回想着方才一幕,心中讶然道:“奇哉,怪哉。”
他的内心竟然没有唐突了一名女子的羞愧,也没有和一名女子近距离接触的不适。
非但没有不适,还很适,特别适。
他通过自己仅存的分析能力,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结论:“我以前,一定经常吻她。而且,她以前也一定很喜欢。她过程中都没有挣扎,就是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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