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怔忪两息,松开顶在她喉间的匕首,一把拉着她转过身,上手在她面上一抹……满手的脂粉。
就彩霞所知,这世上仅有一人,能用看似寻常的颜值水粉,将一个人画成完全不相干的另一人。
她探手在浴桶里掬一把水,劈头盖脸泼了猫儿一脸。
只顷刻间,猫儿的浓眉、深眼、高鼻梁仿佛一滴墨滴进了河里,全然散开了去。
彩霞倏地松了气,重重坐去椅上。
猫儿一步上前,着急问道:“我家夫君呢?他是否也在进了宅子,隐藏在何处?”
彩霞开始解衣裳。
一层夜行衣,一层夹袄。
夹袄除过后,中衣上明显的鲜红,血腥味已极浓。
解开中衣,伤口在她腰腹上。手指粗的一个深坑,不知被何种武器所伤。
彩霞抬头问道:“可有金疮药?”
猫儿冷冷道:“你不说王公子的下落,却想着寻我拿金疮药,你瞧着我是以德报怨的圣人?”
彩霞咬牙忍着痛,低声道:“王公子在客栈里,安全的很。”
猫儿开始动手寻金疮药。
她拉开抽屉寻了半晌,拿出一个小瓶拔开塞子深深一闻,一股极辛辣的味道顿时窜进她的鼻腔。
她重重的、接连的打起了喷嚏。
外间很快传来脚步声。
克依兰轻轻敲了敲门,探问道:“小王子的,可是水又凉了的,可要老奴再去拎一壶热水来?”
猫儿立刻放粗了声音道:“不用……也好,你去提一壶热水的,顺便带了金疮药来的。本王今夜曾受到刺杀,受了些小伤的。”
外间的克依兰声音里有些着急:“小王子伤势可重的,老奴唤人去找郎中的?”
猫儿冷冷道:“不用的,若事情传出去的,本王没有面子的。”
外间传来轻轻一声“是”,脚步声远去了。
彩霞暂且撕开里衣,先用布条包住伤处,方低声问道:“你……王夫人怎地会在此处?有怎地摇身一变成了什么坎坦小王子?”
猫儿叹口气:“阴差阳错,一言难尽。”
她问向彩霞:“何人将你打伤?追杀你的人可还停留在府外?”
彩霞摇摇头:“他们已离开,奴婢是因受伤无处去,蒙头闯了进来。”
猫儿忙问:“可有人发现你?”匍一问出,便知问了个傻问题。若有人发现,一早就会前来询问,怎会等到现在。
她低声问道:“你的伤可能顶得住,可需我想法子替你唤郎中?”
彩霞摇摇头:“用不着,这点伤,奴婢自己能处理。”
过了不多时,外间传来脚步声。
待敲门声重新响起,猫儿主动扬声道:“水壶和金疮药放在门口的,本王自己取的。你离开的远远的,本王不想上药呼痛声被人听到的。”
门外传来轻轻的一个“是”,接着是离去的脚步声。
猫儿取了衣裳包住头脸,贴去门口静听半晌,轻轻推开门,将水壶和一个红漆盘拉进房中,重新掩上了门。
房中两人抓紧时间各行各事。
待猫儿沐浴过,重新穿上衣裳,从袖袋里掏出妆粉对着铜镜开始上妆时,彩霞也重新包扎好了伤口。
待猫儿重新恢复成“坎坦小王子”的模样时,她低声同彩霞道:“你回去……”要不要彩霞告诉萧定晔,说她在此处呢?
她现下仍记得,五年前的中秋夜,她私自行事出宫弄哑泰王后,萧定晔生了她近十天的气。
她当然明白他是因为不放心她,想给她一个经验教训。那时她也放开了手去作,同他作对。
最后两个人是床头吵架了数回,床尾和了数回,后来才尽弃前嫌。
她这回一时贸贸然跟来了平度府,原本一心想要尽快遇上她汉子却艰难不可得,现下有人能带信,她又有些近乡情怯。
而且,她现在已将最大的危险去除,这府里的人,暂且都是她能把控的。若是她去同萧定晔相认,他定然要将她拘在客栈,不让她继续下去。
她都已经将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了,怎能半途而废?
严格来说她虽不是大晏人,但她和这些番人一样,居住在大晏的国土上,开了好几个铺子让她安安生生的日进斗金。现下有人不想让她过好日子,那人还是她的老仇人,她不能旁观。
更何况,她家汉子还是大晏的皇子,她更没有袖手的道理。
她心中一团乱麻理不清楚,半晌方叹口气,同彩霞道:“你回去,暂且莫向他提起我。”
彩霞吃惊道:“夫人不打算同王公子相认?你没有武功,身无缚鸡之力,如何自保?”
猫儿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她一个人在此周旋,心神俱疲,夜中都不敢安眠,随时准备往床底下钻。
她需要个帮手,需要有人和她一起打配合。
她问彩霞:“你可会说坎坦话?”
彩霞点点头:“我家夫人要同坎坦人做买卖,两边互有往来,奴婢多多少少会说一些。”
猫儿低声道:“你回去……同他们说,坎坦小王子看上了你,你打算行美人计跟在我身边打探消息。”
彩霞眉头一蹙,为难道:“夫人伪装的小王子,看着也就十六七岁。可奴婢已有三十多,说行美人计,只怕王公子他们不会相信。”
猫儿笃定道:“不会,每个人喜好不同,若我说小王子就喜欢成熟妇人,谁能反驳我?”
她道:“这府里一时半会不会有大的危险,但我需要有人同我配合。你会说坎坦话,关键时刻能帮上我。”
彩霞终于点点头,道:“奴婢回去试试。”
猫儿又道:“你带信回去。番市七国与泰王勾结,七国瓜分大晏,条件是战时向泰王提供兵力。这王府原先的主子已被拘禁,现在是下人当家。”
外间起了一阵脚步声,还有压低声音的咳嗽声,该是守夜的下人临时起夜。
猫儿惊觉自己“沐浴”的时间已太久,久到可能会引起旁人的主意。
她站去门边,道:“我先出去,你觑空离开。记得我叮嘱你之事。若王公子准你前来,你最好在日出之前就翻墙过来。”
她“扑”的一声吹熄灯烛,开门走了出去。
彩霞趴在门边静静听着外间的动静,听到外间传来“小王子”强调怪异的大晏话,不知在与何人说话,摆明是为她将院里的下人吸引开。
她推开耳房门,静静溜出去,觑空从一扇窗户翻出,一跃而起出了墙头。
待回到客栈时,已是四更时分。
门外没有挂锁,说明房里已进了人。
她抬手有节奏的敲下一串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
房门倏地拉开,黑漆漆的屋内,阿蛮一把将她拉进房间,着急道:“你可回来了,去了何处?”
他不敢点灯烛,只吹燃火折子,用手遮着光,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面色一变:“你受了伤?”
她摇摇头,低声道:“无大碍,已包扎过。”
她转头往客房里间看看,曾被他们掳来的两个异邦人因连续被喂了蒙汗药,此时还一动不动的睡在地上。
她往隔壁努努下巴:“公子可睡了?”
阿蛮叹气道:“怎么能睡?我们遍寻你不着,将将才回来,都在等你。”
他与她是夫妻,心中到底不放心,硬是查看了她的伤处,闻到伤处涂抹的竟是上好的金疮药,心里吃了一惊,低声道:“你在何处上的药?遇见了何人?”
彩霞摇摇头,再不说话,拉着他手出了房门,轻轻敲开了隔壁房门。
……
客房里没有点灯,充斥着微微的铁锈味。
这样的气味,其实房中的三人都闻不到。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闻到房中某个汉子身上的这股特殊气味。
可惜,那个人能闻出来铁锈味的人,此时不在房中。
彩霞将她如何逃进坎坦王爷府中、慌慌张张中如何躲进一间耳室,如何在坎坦小王子沐浴时用匕首抵上了他的腰眼,如何逼迫小王子寻下人要来了金疮药的过程细细到来。
只关于她如何离开的细节,说的十分含糊。
萧定晔敏感的觉察出其中的蹊跷。
他眉头一蹙:“我等刚到平度府的当日,你和郭掌柜都说过不知坎坦皇族的府邸在何处,我等不好出面打听,故而暂且放下坎坦人这条线。”
他话锋一转:“现下你说你顺顺利利从坎坦王爷府邸中逃出,无论是下人,还是那小王子都未阻拦?”
他云淡风轻道:“要么你同郭掌柜最开始在说谎,要么你现下在说谎。此事牵扯到大晏存亡,你胆敢欺瞒,等同叛国罪论处!”
彩霞扑通一声跪下,脑中一团乱麻,心中想着,做什么要给这两夫妻打掩护,即便王公子知道那王夫人又有何虑?
她心一横,不管三七二十一,蒙头张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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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三章,一共一万字。这两天我拼命存稿,希望这本书能尽快写完。大家看累了,我也写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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