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已成定局。
大殿之上依旧肃杀一片,不变的是身处其中的人们,变化着的身份和立场。
皇帝对于这个结果并没有特别的看法,在皇帝看来,谁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都没有关系,只要是能够为他卖命的做事就行。
“结果已出,邢行星胜,”皇帝面带微笑的转头看着齐颜儿,“你可有不服?”
服不服的,又能怎样,对于齐颜儿来说都是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但皇帝既是问起,又似乎带着些关切,齐颜儿不得不装作懊悔,“是微臣没有这个当状元的命数,请皇上宣布邢行星胜出。”
十年苦读,一朝中举,是多少寒窗苦读的学子梦寐以求的梦想,而中举之后的官运亨通更是无数人飞黄腾达的人生,争其该争,占其该占,邢行星何错之有!
皇帝面带微笑,手在颔下短须上抚着,郑重其事,就要宣布邢行星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且慢!”
邢行星忽然,一声断喝,众人正沉浸在刚才的陡转翻盘之中,见邢行星又有话说,不禁对这位着急上位的新科状元微微蹙眉。
皇帝被邢行星打断,面上已是有些沉下,但刚才的话还在大殿之中没有散开,便只得按捺住性子,怎么的也要给这位自己争出来的新科状元一些客客气气的颜面。
只听邢行星一声断喝之后,缓缓上前一步,慷慨而言,“微臣既已是胜了齐俨,坐了这新科的状元之位,想必刚才匽国翅羽公主所说之事,必定不是信口开河之词,不如就趁此刻将此事说清楚,说确定才好。”
邢行星又说到翅羽公主,似乎邢行星真的是看上了这匽国的翅羽公主,这一番用心用计争夺新科状元,原来是为了这位匽国的翅羽公主而来。
翅羽公主飞快的在头脑中思考,这邢行星所说的是何事。
“方才翅羽公主说要和新科状元结成百年伉俪,可是所说当真?”邢行星说道,眼睛紧盯翅羽公主。
这一下变故来得太快,但邢行星的动作更快,一个大殿比试竟将新科状元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自然跟翅羽结成百年伉俪的人非邢行星莫属。
皇帝脸色阴郁,刚才光顾着一时的热闹,竟忘了翅羽要将三座城池作为聘礼招新科状元郎入赘的事情,此刻由邢行星提出,而这个新科状元已是换了邢行星,已经不是齐俨,皇帝金口玉言,说出的话自然是不能更改,因此,此刻的局面便是,翅羽以三座城池作为聘礼招赘的状元郎,只能是邢行星,而这个由齐俨换成邢行星的不可更改的事实,不知翅羽公主能不能接受,或者说翅羽从一开始看上的就是齐俨,而不是邢行星,此刻却只能是邢行星,若是翅羽不吃这个哑巴闷亏,又该怎样收场。
事情既已发生,僵持不下。
“若是翅羽公主同意邢行星就是此次比试的最终获胜者,这便是等同于同意邢行星就是此次比试的新科状元郎,何况翅羽之前也是同意这么做的,并且还说要做见证人,那么这个结果对于翅羽来说,就是一个事实的既定结果,翅羽是能够接受的,我是这么理解的,翅羽,你认为呢?”皇帝一番帮征博引,事实俱在,理由充分,结果明显,而翅羽身为事件的直接参与者,完全没有推翻的借口,若就此抵赖,怕是连三座城池也要白白的送人。
权衡利弊,思虑再三,竟只有认下邢行星的这一条出路。
翅羽公主和身后的二位使臣对视,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看翅羽的表情,并没有十分的反感新科状元郎变成邢行星的这件事,只是不知这翅羽和二位使臣为何要商量,难道新科状元郎由齐俨变成邢行星,对于他们匽国难道有什么损失。
“邢行星获胜本就是一件可喜之事,若再加上和我的婚事,必定是锦上添花的大喜事,我能得邢行星如此佳婿是我此生的最大幸事,我同意将齐俨换成邢行星,并且将三座城池作为聘礼招邢行星入赘。”翅羽说得诚意十足,但神情之中似乎看出邢行星的一些不为人所察觉的端倪。
皇帝甚是满意,只要三座城池能够到手,管他是齐俨入赘匽国,还是邢行星入赘匽国,都没有关系,他们都只是一件交换品而已,只要翅羽没有意见,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天下男儿何其多,为何偏偏是齐俨来做这个以物易物的交换品,而邢行星却为了让齐颜儿免受老死异国他乡的苦楚,竟不惜牺牲自己的前程和齐颜儿替换,这一份情谊足可见邢行星对于齐颜儿用情至深,而这用心良苦换来的或许是齐颜儿一时的误解,或许是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无穷无尽的思乡。
但邢行星必须这么做,若是不将齐颜儿替换,到时不只是老死异国他乡的苦楚,更有被拆穿男扮女装身份的双重危险,这两重灾难加之于齐颜儿一身,齐颜儿必是必死无疑,毫无生还的可能,唯有邢行星将齐颜儿替换,才能免去齐颜儿的这场双重的灾难,保得齐颜儿的性命。
“既如此,便这么决定,由新科状元郎邢行星入赘匽国,与翅羽择日完婚,齐俨另作安排,大家就都退了吧。”皇帝放下心中大石,轻松的说道,语气中竟有些被今日之事拖得疲惫的尾音。
韦公公立即轻轻小步走到众人面前,“公主请!”
翅羽便在韦公公引路之下,往走廊走去,一边走着一边拿眼角偷偷观察邢行星,心中存了一个疑问,只是此时并不知道而已,这个疑问要等到日后和邢行星共同的生活当中才会完全的发现。
另一位稍微比韦公公年轻些的太监,走来将一众人领着从相反的方向出宫,众人目睹见证了今日的这个奇诡的事件,此刻全都凝神静气,小小翼翼,不敢发出多余的声息,唯恐又生出其他不可思议的变化来。
齐颜儿跟在新科状元郎邢行星的身后,步履小心的慢慢跟进着,眼光只可见自己脚尖三寸的地方,多余的地方更是瞧都不去瞧半眼,今日太多突发事件,令齐颜儿完全没有心思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慢慢快要走出宫门去,就在齐颜儿低着头走路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齐颜儿的身边,不由分说一把将齐颜儿拉到靠墙的拐角处,这又不请自来的突然事件,将齐颜儿吓得呆愣住,迷迷糊糊中抬头去看,却发现拉住自己的是林毓霖的大手,那双在齐颜儿的心里从没有离开过的温暖的大手,此刻正将齐颜儿的一双小手握在手心中,从林毓霖的大手手心里传来的体温,一瞬间将齐颜儿的脑子激活,看着林毓霖的双眼中便如同注入了跳跃的火苗,神采奕奕。
正在林毓霖拉住齐颜儿的小手的时候,邢行星一回头看到一个陌生的大汉,将齐颜儿逼在墙角处,立即一股誓要将齐颜儿保护到底的拼劲,从邢行星心底的最深处发出,一股力量也随之灌入双臂之中,提着这股力大无穷的双臂,邢行星当下瞅准一个缝隙,对着林毓霖的背脊致命处,狠命的招去。
呼呼!
双拳带着冷风,呼啸着从林毓霖的后背掠过,带起地上灰土无数,而林毓霖已带着齐颜儿骤然间,低头,弯腰,贴着地面,躲过了邢行星的狠命一招,林毓霖的发髻之上已沾上了灰扑扑的一块。
林毓霖在这之前和邢行星并没有见过面,自然是不知道齐颜儿和邢行星的关系,还以为是一名无知的自找死路的文士,大概是不能接受自己落榜的打击,循着林毓霖来找死来了。
当下,林毓霖也不跟邢行星客气,既然你诚意找死,便好心成全也是随手的事,并不费事何不做些好事。
一招重拳贴着邢行星的鼻翼,又擦着发鬓,带起一股冷飕飕的冷风,从邢行星的面上嚓嚓而过。
这林毓霖长年在军中行走,武功路数,竟是完全没有花式,招招都是取命的死手,就没有半点能让邢行星缓一缓陡临强敌的思路。
这也难怪,战场之上,一秒钟的迟疑便是被敌人取走性命的大意行为,因此任何花式招展的路数,到了战场全部自动的精简再精简,务求一击毙命。
邢行星不知对手竟使得一手好拳,但也无心思自责自己轻敌,只能凝练心性,全神贯注的与林毓霖在双拳之上交流,半分不敢懈怠大意。
二人,双拳,四手,呼呼的是风声,哈哈的是打斗的气声,加在一起,便是不分高下。
邢行星多年在齐颜儿的身边被齐颜儿各种的戏弄,早已是在不知不觉之间练就了一身极快,变化极精准的身手,今日与林毓霖的一番较量,虽不能占到半分的便宜,但招架林毓霖的重拳却是有章有法,丝毫不显怯场。
邢行星胜在灵活多变,不硬扛,不硬挡,更没有露出破绽,如此并将林毓霖的重拳堪堪招架得滴水不漏。
一时间,风声和着沙石奔走的滴溜溜声,响在无人的墙角处,那领着邢行星和齐颜儿出宫的太监,见是林毓霖和新科状元郎恶斗,早就是灰溜溜的跑走了,而且此刻天色已是擦着了黑灰,越来越灰暗,越来越看不清。
林毓霖竟是越斗越勇,似有用之不竭的力量,源源不断的生出,双拳蓄力,朝着邢行星招招取命,虽光线愈渐暗沉,却丝毫不影响林毓霖的出拳的速度,可见林毓霖在平日的实战历练之中,是经历过无数考验的,不到将敌毙杀,绝不收手。
有几次都是在林毓霖的双拳的重招之下,邢行星险些便要跌倒在地,但凭着邢行星灵活的翻转身段,又将几乎要败在林毓霖的双拳之下的形式,扭转为平局。
......
只能说齐颜儿今日是真的心神疲惫,若是放在平日里,这二虎相斗的好戏,必能引起齐颜儿观看的兴趣,但现在,此时此刻,不行,齐颜儿,半点心情都没有,无论是邢行星得胜,还是林毓霖得胜,都不能让齐颜儿的心情好转起来。
二人斗了这么久,也不见分出个高下,可见已是平分秋色,只是二人犹自恶斗不已,就十分的令人气恼,若是二人能有一点清醒的头脑,必定是要在心里思索一番,既是恶斗久战不下,是不是该换一个方式,再接着斗一斗岂不是更有趣味些。
无趣!无趣!
齐颜儿摇着头,看着上下腾挪的二虎,心中生出两个都不想理的念头,今日齐颜儿已是受够了惊吓,你们两个难道不知道应该多安慰齐颜儿此刻这颗需要安慰的心!
站在一边,谁都不看,齐颜儿的心中十分的清楚,论武力值,林毓霖绝对是力大无穷,论灵活度,邢行星在齐颜儿的手里受的这多年的戏弄,在林毓霖的手里轻松的过招是不在话下的。
既然你们二人,如此精力过剩,那就让你在此处消耗掉你们多余的精力,齐颜儿决定不再奉陪。
一转身,再见,告辞。
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走着,看着家家户户窗户里亮着的灯光,现在齐颜儿只想快点回去,和唐小倩在一起,和齐小图在一起,和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在一起。
间或三五只黑猫花猫,从齐颜儿身边悠闲的走过,那猫眼里幽幽的莹莹绿光,和齐颜儿忽然一对视,在那猫眼里,齐颜儿似乎看到林毓霖微笑的面孔,而在齐颜儿的内心深处,却浮上邢行星的略显得忧愁的脸孔。
想想都是心烦,齐颜儿用力提了一口气,脚底下便如被马拖着向前,人便往后倾倒着笔直的飞出,竟有一股令齐颜儿不知如何控制的力量,将齐颜儿拖着往前飞奔而去,嗖嗖往后退去的景物,在齐颜儿的眼里形成一道道倒塌的风景。
不知是要带齐颜儿去向何处,或许只是齐颜儿一时无法控制这股力量而已,并不是要带齐颜儿去什么神秘的地方。
事实再一次给齐颜儿一个冰冷的认识,站在两个龙腾虎跃着的二虎面前,齐颜儿知道,属于自己的麻烦,想躲开不管,是根本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