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渊太热情,不由分说就把袁家的孩子们往马车上提溜。
袁氏夫妻只能相视无奈一笑,默许了他的行为。
梁家的马车是两驾的马车,外观看着倒是不显,里头装饰却十分精致,不仅精致还十分宽敞。
比宋家的马车好。
袁弘德夫妇带着几个孩子坐在里头也不显拥挤。
梁博山的位置紧要,虽然品阶不高,收入却可观,不似宋家人,品阶有了,却是在军屯里,能管着的就是那一亩三分土坷垃地。
如今天下太平,兵械入库马放南山,除非地方上有事求助,其余时间就只能种地。
地方求助之事也没有大事,了不起就是之前五柳村雷劈死人这种事。
几年下来,原本的军械这些年丢失加上损毁,配备都不齐全了。
如果不是还是军籍,平日还会操练,可谓跟民没有区别了。
这次是袁明珠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出门,马车路过一处街道的时候,指着车厢上挂着帘子的窗口让袁弘德抱她过去看。
那里已经各有几个小脑袋挤在那儿了。
袁弘德的原则在遇到袁明珠的时候,总是打折扣。
他本来想让围着两边车窗往外看的孩子们坐好了,现在袁明珠也想看,他要说的话就不说了。
反正车厢里也没有外人,宋渊是自家侄子,不算外人,教规矩回家再教好了。
把袁明珠递给坐在窗边上的袁仲驹,交代他:“扶好妹妹,让她看两眼,别太靠近外头风冷。”
其实外头真的没啥可看的。
过年期间百业歇业,所有店铺门板都上着,并没有开门,路上只有来去的行人,还因为天冷风大行色匆匆。
袁弘德让她看了两眼,就是两眼,就让袁仲驹把车窗的帘子放下了。
“过来吧,外头冷。”
车厢底放着炭盆,燃着银丝炭,车厢里并不冷,暖意融融。
宋渊还以为袁弘德把袁明珠抱回去她得哭闹两声呢,没想到这孩子没哭没闹,还配合的扎着手方便她曾祖父抱。
再看袁家其他孩子,看了一会,袁弘德说外头冷他们就放下帘子规规矩矩的坐好了。
宋渊想着,难怪梁叔叔想要跟袁家这样的农户做亲。
两家的差距在外人看来非常大,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妇,一般人家选的女婿家世都比自己家要强一些。
梁家这样看中家世不如自家的也不是没有,不过很少,有些还是被骗了的。
毕竟尚在总角的少年,除非慧眼识珠,很难看出有没有潜力。
梁博山请他父亲做媒,他父亲十分为难,怕万一以后袁伯驹不成器,他两边都难做。
宋渊一路观察着袁家众人,车子进了军屯。
从军屯里传来零零星星的鞭炮声。
宋渊下车,跟在小校身边拉着马前行,怕有调皮的孩子往马身上丢鞭炮惊了马。
车上一群老人孩子,小心为上。
有人跟宋渊问好。
因为宋宏盛早就在外炫耀无数回今天他妹妹妹婿回门,大家知道宋渊是去接人了,也没人问他打哪里来,只是好奇的看着挡得严严实实的车厢。
前故戎朝末年灾荒,后头又战乱,百姓流离失所,逃难中走失死亡的人多不胜数,能在异乡团聚的凤毛麟角,得特别逆天的运气。
大家都跟在马车后头走,想看看受上天眷顾,拥有逆天运气的人长得啥样,好看不?还是有啥与众不同之处?
今天是初二,都得带着女婿回娘家,军屯里人比平日里少,就是这样,等到了宋家门前,也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宋渊是军屯里军阶最高的,他家的宅子坐落于村子正中,是一座五进的大宅子。
宋宏盛兄弟三个,二弟在战争中战死,三弟如今驻守登州卫。
这处宅子如今就只宋宏盛这一房带着他二弟家的侄子们在此居住。
不过底下这辈子孙繁盛,两房加起来十一个子侄,子侄又生子,把偌大一处宅子挤得满满当当。
宋宏盛带着梁博山都翘首在门阶旁等着,家里儿孙子侄也不能待在屋里烤着火享福,都跟着站在外头等着。
不过有那么多等着看宋家姑奶奶何等人物的人陪着,大家也没觉得天寒地冻的难熬。
袁家人下车的时候,就看到呼啦啦的周围全都是人,怕不是全军屯里在家的都来了。
众人看着车帘撩起来,一个,两个,……挨个下来七个孩子。
然后才是一个四旬左右的妇人下来。
陶氏长相自不用说,不仅容貌出众,还自带一股温婉的气质。
不是如此长相,当年也不会招致那场大祸。
就见陶氏又转身,从马车内又接过一个小儿。
袁家大点的孩子穿着书生服,文质彬彬,小孩子穿着吉庆的服色,更显肤色如玉。
周围人嘤嘤嗡嗡的议论不断,说果然好相貌。
袁明珠听着让人汗颜的议论,心说:颜控果然什么时候都不缺。
袁弘德来过几回了,大家看着他下车就没人再下来,渐渐散去。
毕竟家家户户都得招待上门的姑娘姑爷,不能一直在外头看热闹。
宋宏盛迎了大家进门:“快进家里暖和暖和,外头冷。”
进了堂屋里,八仙桌上已经摆了各色糕点。
宋渊的夫人领着人给大家斟茶,安排座位。
说了一会话,互相给了压岁钱。宋宏盛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下人吩咐:“去把侯少爷请来。”
听得宋渊直想捂脸,想低头找个砖缝钻进去。
他爹这是土匪习性又犯了,把侯广澈拉来再拔一拨毛,让他给袁家的小辈送压岁钱呢。
袁弘德本来没想到,看宋渊的神情悟了过来。
不过过节嘛,无伤大雅,也未阻拦,面色未变的继续跟宋宏盛说话。
侯广澈早听到跟来的小厮说了从外头打听来的消息,知道宋家今日大张旗鼓是为了接姑奶奶。
他们家的姑奶奶就是那位面色蜡黄的袁弘德的婆姨。
侯广澈对袁弘德充满敬畏,总得来说畏多于敬。
也是他算计人在前,看到人难免心虚。
突然听到宋家的仆人来传话,让他过去陪客。
听得他嘴角抽了抽,真是越怕见人越是躲不过。
他就是客居在此,还是被当成人质扣押在这儿的,他们家在此地有现成的宅子都不能去住。
主家接姑奶奶,他去陪的哪门子客?轮得着他去陪客吗?
也知道是被当成大雁来拔毛,吩咐小厮:“多带些银锞子。”
亏得他考虑到宋宏盛那副铁面皮火烧不透,防着他带自己出去会客,早早让小厮去银铺打了许多各色银锞子。
匆匆换了见客的大毛衣裳,跟着宋家的下人去了主院。
看着那一溜坐着的从高到矮六七个孩子,他家的小厮下意识的捂了捂装银锞子的钱袋子。
还好带得足够多,才松了口气。
侯广澈给众人见了礼。
寒暄了数句就示意小厮把钱袋子给他。
“过节,给孩子备了点薄礼,不成敬意。”
看他如此上道,宋宏盛捋着胡须笑道:“让贤侄破费了。”
挨个给袁家的孩子递了一对银锞子。
袁伯驹看向曾叔祖,袁弘德轻轻颔首,袁伯驹才带头上前道谢接过。
挨个发了银锞子,只把袁弘德怀里抱着的袁明珠给落下了。
主要她没站在孩子这一堆。
而且外头天寒地冻,侯广澈也不了解袁家的内情,没想到袁弘德会带着这么小的孩子走亲戚。
好像大家都把她忘记了。
袁明珠:看着一只得一两呢,她的二两银子没了。
还是袁白驹义气,看她没有,跑过来把他的分出来一只给她:“给妹妹一个。”
新铸的银锞子,铸成笔锭如意的形状,小小的亮晶晶的,十分小巧可爱。
袁明珠不待曾祖父说什么,接过去攥着。
宋宏盛:“还有一个,把我们明珠给落下了。”
他对袁明珠对亮晶晶的银子情有独钟印象深刻。
觉得这孩子跟自己特别对脾气,都喜欢银子。
侯广澈赶紧往外掏钱,准备给袁明珠补上。
宋宏盛一点都不待客气的:“委屈我们家妮儿了,都有就是没俺的,得多给俺两个。”
侯广澈:……
遇到这样厚颜之人能怎么办?还能真如他说的多给两个?
掂量掂量手里的钱袋子,估摸着也没多少了,直接把钱袋子一并递了过去。
“是小侄的错,这孩子看着都喜庆,俺居然没看到。”
说着奉承话,面上一点异样不显。
九十九步都走了,也不在乎这一点了。
袁弘德抬眸看他一眼,觉得这人真是有张仪苏秦之才。
吃了午饭,女人们挪到后堂聊天去了,男人们撤了残席上了茶说话。
袁明珠八爪鱼一样巴着她曾祖父,想留在这边蹭听。
袁弘德对陶氏说:“我抱着吧,你跟她们说话去。”
几家的孩子也都一起去外头玩。
袁弘德对侯广澈印象有所改观,邀了他留下说话。
年后之前那件事就该见分晓了。
一旦这事了了,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就是他们跟侯家做交割的时候。
原本他是打算着接手过来自家经营。
不过这次年前去拜访杨举人,杨举人和夫子们对伯驹的学业水平十分赞赏。
他就改了主意了。
别人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却不以为然。
他原本打算着自家先做一两代商贾也无妨,赚上足够的身家再想法子改换门庭。
如今伯驹是读书的料,再做商户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走科举才是改头换面最快的捷径。
这样说来,他们三家没有一个适合站在前头去经营生意,对外就得找一个代言人。
袁弘德想要拉拢侯广澈入伙,合伙也罢,为他们推荐合适经营的掌柜的也罢,得靠着侯家了。
不过,得侯广澈给他们送一份入伙的投名状。
端看这份投名状的分量,决定他能得多少利。
袁弘德:“我估摸着,年前许侯爷就该把消息跟年节礼一起送进京了,国公府年后就得送信回来。”
梁博山:“嗯,差不多,我年前照着你说的,以过节防止出纰漏为借口天天亲自盯着,看到都司府的人走的去京城的道。”
侯广澈神色微动。
他以为许巍的信件会走驿道,一直让人盯着驿道。
一直没有消息过来,他还以为事情出了岔子呢。
就没想到许巍也会走他自家的路子传递消息。
晋地是国公府的地盘,许巍还如此谨慎,只怕年后回来的消息也不会走驿站。
宋宏盛不关心过程,只关心结果,问:“这回皇上会怎么办?会拿谁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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