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舟问沈姨娘呢,是因为沈氏每日这个时辰都会站到院门口等着他。
风雨无阻。
直到有一回沈氏病了,依旧抱病去迎接他,顾舟劝她不用迎接,但是沈氏用娇娇怯怯又满含爱慕的眼神看着他,嘴里答应着:“奴家晓得了。”
次日却依旧去了。
顾舟心疼坏了,揽着她的肩膀:“不是不让你来的吗?”
“奴家想早些看到侯爷。”
因为发烧红扑扑的小脸,雾蒙蒙像小鹿幼崽一样的眼睛,眼神里都是能让人溺毙其中的依恋。
所以说顾氏和大胡氏都输得不冤。
作为掌上明珠养大的贵女嫡女,再不会这样在男人跟前伏低做小。
她们有着作为正妻的骄傲,而且正妻们得应付各种人情往来,得管理庶务,得教养儿女……,也不可能时时像个宠物似的围着男人转。
生活不是只有儿女情长……
不过这世上多了抢着去替男人承担俗物让他有时间跟别的女人你侬我侬的女人,就好比大胡氏。
顾舟已经习惯了每天回府都有人在门外迎接,所以今天没见到迎接他的沈氏,就担心的询问仆妇们。
仆妇们:“姨娘在屋里呢!”
打了帘子让顾舟进屋。
屋内的沈氏慌乱的拿帕子擦着眼睛,快步迎上来挽住顾舟的胳膊。
看着屋内的滴漏:“奴家光顾着跟于嬷嬷说话,都忘了时辰了。”
顾舟看着他红通通的眼睛和鼻头,肃着一张脸问于嬷嬷:“出了什么事?”
于嬷嬷看了一样沈氏,躬身低头欲言又止。
沈氏:“你先下去吧!”
于嬷嬷屈膝行了个礼,走出去。
沈氏一边帮顾舟换上常服,一边含混不清道:“就是说起以前的一些事情,没出什么事。”
语气里带着祈求。
祈求顾舟别再追问了。
顾舟不再追问,回头他谴了他的随从:“去打听一下府里出了什么事?”
这也是沈氏以往常使的手腕。
每次有事,都是这样一副委曲求全,不想给顾舟添麻烦的样子。
让顾舟自己去发掘真相。
而所谓的真相,都是沈氏想让他知道的模样。
跟以往无数次一样,随从随意一打听就拼凑了一副情景。
沈氏身边的大丫头玉珠,一个长得还算平头整脸的丫头,就是脸上雀斑有些多,被领到了顾舟跟前。
玉珠把那天屋里沈氏和于嬷嬷的对话对顾舟说了:“……,于嬷嬷回京城帮着姨娘处置田庄,在府里见到了从武安州回来的刘川两口子,
刘川家的以前夫人身边的一等丫头锦书,两口子就一个独子,却夭折了,听着意思,那孩子夭折还有内幕,
后头于嬷嬷就找人打听了……。”
玉珠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有顾虑。
“找人打听了……,”把一句话重复了两遍,干脆跪倒在顾舟脚边:“奴婢不敢说,侯爷饶了奴婢吧!”
哭得大鼻涕泡都出来了,配着一脸的雀斑,又没有沈氏的我见犹怜,顾舟可不会怜香惜玉,呵道:“速速说来,哭什么哭?”
玉珠跪在地上不住磕头,不敢说话。
顾舟不耐烦的冲着随从挥挥手,让把人带出去。
其实这是问与不问,他自己心里的逼数也都足足的。
事关武安州,事关刘川两口子,除了顾氏母子还能有什么事?
这也是他的随从自己不说,要带着玉珠过来说的原因。
更让他听了烦躁的,是玉珠话里的那句“口子就一个独子,却夭折了”。
他膝下就只一个儿子。
这些年沈氏折腾来折腾去,一颗蛋也没折腾出来,不仅是沈氏失望,把他也快折腾出毛病了。
所谓惊弓之鸟,他现在一听到事关子嗣的事就心惊。
他也不是没怀疑过是自己的身体出了毛病,但是他的尊严不允许是自己的毛病。
这会的人的观念,男人不行了是奇耻大辱。
有人情愿偷偷给老婆安排个人借种,养个野儿子,也要自欺欺人。
随从把玉珠送出去,也不敢进屋,站在廊下侯着。
要说安阳侯对顾重阳有多少感情,这纯属扯淡。
之所以顾重阳能活着,安阳侯手下没人敢下手清除他,就是因为他是安阳侯府唯二的少爷。
这会子的医疗水平落后,帝王家的孩子该夭折的也得夭折,除非大罗神仙来,生死之事谁也阻止不了。
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侯府里的那个小少爷没了,别看顾侯之前对顾氏母子喊打喊杀,也得去把外头那个接回来。
安阳侯的爵位,还就只能他继承。
玉珠回彦到内院,打了盆冷水敷了敷眼睛,去正室回话。
“全都照着姨娘交代的说了,奴婢从书房院出来的时候,看到青砚站在屋外没敢进屋。”
沈氏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吩咐她:“自己钱去匣子拿一吊钱。”
过了一会,外院来人传话,“侯爷去城外兵营视察军械,这两天可能回不来,特意让禀告姨娘一声。”
沈氏把人叫了进来,细细嘱咐了要照顾好侯爷的起居,又让人收拾了一包袱顾舟惯用的物件让来人带去。
跟顾舟一样,都像是不知道彼此为着什么原因异常。
送走来人,沈氏吩咐玉珠:“趁着天气好,把屋里的被袱换下来洗一下。”
自己倚在大炕上,在炕桌上自己跟自己对弈起来。
京城里,姜文翰代替周大人和公主府,在城外给袁家人送行。
十里长亭,草木青绿,马声萧萧。
姜文翰:“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袁先生只管放心,祝先生一路平安。”
因为回程还是坐船,所以祝福语不能说顺风。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袁弘德笑眯眯的听着她把一支歌唱得五音不全又七零八落。
怪异的歌词和曲调,大概能听出是个送别曲。
袁明珠一边唱着歌荼毒着同行人的耳朵,丝毫没有说话都漏风的自觉,一边抱着公主府送的包袱翻看着。
一包袱里头是两件冬日的大毛衣服,一包袱里头是些小玩意和首饰。
袁明珠拨弄着一只马上封侯的柏木雕件,唱着的怪腔怪调慢慢歇止。
让随行的护卫们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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