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明珠不喜欢打牌,因此也不擅长,但作为现代系统教育下培养出来的成绩优异的理科生,上家和下家有没有放水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她为了试探一下,没有拿上家祝氏扔出来的一张五百文,她身后坐着的唐氏马上靠了过来。
唐氏想说什么,想想之前说了自己不会玩,又闭上嘴巴。
袁明珠听着身后唐氏所坐的锦杌发出的摩擦声,心里大概有点底了。
忍不住想扶额。
没吃这张五百文,这一局她依旧赢了。
袁明珠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龚夫人,细看的话能看到她一脸的疲惫和无奈。
袁明珠也有些厌烦,事情夹杂太多外物,总是影响心情。
下一局的时候,袁明珠抓着一张九文欲往外扔却不扔。
就这样犹豫不决好一会,然后做出个欲往外扔的假动作。
这张九文她也不是用不着,就是等了好久没等到需要配的牌。
不过这张牌她的下家正需要。
她身后的祝氏看到她要扔,终于忍不住伸手阻止:“欸!”
在她出声的同时,袁明珠又把牌收了回来。
问她:“唐姐姐也觉得这张牌不能打啊?”
唐氏被她意有所指的问话问得愣了愣,其他人的表情也有些精彩。
袁明珠只问了一句,并没有趁势做什么,反倒是换了个笑容,“第一次知道只赢不输也挺没趣的。”
把手中的叶子牌放到桌上,“没意思,不玩了,让人来唱曲吧,喝酒行令也行。”
只要别让她再被各种喂牌了就行。
她又不是老眼昏花反应迟钝了的老封君,她不好这一口。
这样做应该也不是这些人的本意,人生在世,总是有太多的迫不得已。
所以没必要指责谁。
因为被拆穿喂牌的行为,所有人都十分拘谨,对她的提议稀稀落落的应和两声。
只有唐氏想的有点多,在袁明珠吩咐人备酒席的时候,扭头跟龚夫人商议道:“安阳侯世子夫人是什么意思啊?”
压低声音:“她是不是想……。”
安阳侯府顾世子声名赫赫,自打他回归安阳侯府,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京城里掀起波澜。
大的像他逆袭夺了世子之位,跟靖宁郡主定亲,靖宁郡主逃婚,娶了名不见经传的袁氏……。
小的像闹市纵马,跟人争风吃醋伤人……。
可谓是名满京都。
不过这名声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就是了。
他的经历和身世,也注定了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发生在他身上的任何一点事都会成为热议的话题。
就如闹市纵马和在教坊司打架,换任何一个纨绔身上,也不会被如此关注。
京里谁不知道,安阳侯府的顾世子本事是有真本事,能耐是有大能耐,但是,流落在外缺少管教也是真缺少管教。
外人眼中的顾世子,桀骜难驯又贪花恋色。
做这样一个人的妻子,想必是非常辛苦的吧?
贪花恋色的顾世子,不仅专门在家里养了一班小戏,据说还有一位叫红绡的歌姬,歌喉婉转,人物风流,被顾世子爱若珍宝。
唐氏想歪了,以为袁明珠提议要听曲,是想要羞辱这位红绡姑娘。
龚夫人忙打住她的幻想,“不是。”
“不是啊?”
语气中似乎还有失望。
“嗯,不是。”
龚夫人回答得更加肯定,让想多了有些兴奋的唐氏恢复了冷静。
龚夫人瞥了一眼她,理解不了有什么可兴奋的。
唐氏自从上回陪着她娘家堂嫂抓了一回外室以后,就是这副模样了,对于羞辱小妾外室异常热衷。
不知道的还得以为她家张把总在家怎么宠妾灭妻呢,让她养成这副对小妾喊打喊杀的模样。
实际她家张把总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袁明珠不知道有人已经想给她撑腰了,吩咐厨房准备酒席。
以往袁明珠没嫁进来以前,内院的厨房就是摆设一样。
纤竹一身的本事无处施展。
夫人才嫁进来不足一个月,这都宴请了两拨客人了。
厨房成了真正的肥差。
纤竹一边高兴着终于能施展所长了,一边又担心被人眼红夺了差事。
她在府里没有靠山没有根基,只能寄希望夫人喜欢她做的饭菜,舍不得换了她。
纤竹的用心没有白费,使了浑身解数做了一桌子符合袁明珠口味的菜,不仅袁明珠吃着觉得好,也得了一众女客的好评。
龚夫人夹了一筷子素炒山药,酸甜爽口。
满意的点点头。
都说素菜才能展现出厨子的手艺高低,“你家厨子手艺不错。”
袁明珠谦逊道:“还行吧,这厨娘淮扬菜做的地道,其它菜系就差点滋味了。”
又说:“我娘家本来打算给陪嫁一个厨娘的,那厨娘到我们家好几年了,她做的菜十分合我的口味,不过临来之前她怀上了,
她年岁大,好容易怀上的,怕路上有什么闪失就没让他们一家跟来,等以后她过来了,再请你们尝尝她的手艺。”
众人的关注点也奇怪,没有想知道厨娘做菜怎么个美味法的,都只注意到她说的“年岁大,好容易怀上的”。
都跟她打听起怎么治好的?吃的哪位大夫的药?
袁明珠略想想就知道不是别人关注点偏了,是她的意识还未完全跟这个时代的土著融合。
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是这个时代女人存在的意义。
除非能让她们穿越到现代去,让她们走出四角的院子,拥有自己的事业和成就,不然只空喊妇女解放的口号没有任何作用。
袁明珠掩下多余的想法,给了她们一个往日曾祖父惯用的说辞,“我娘家祖传的医术,擅长带下科病症。”
听说是她娘家人治的,众人不说话了。
若是其他人,最多重金礼聘,她地位尊崇,怕是不会出手。
袁明珠也知道众人不说话的原因。
跟现代的职业无贵贱相比,这个时代所有职业皆卑贱,士农工商,只有士子高贵,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如仵作之类,多由贱籍充任。
不仅无人再提此时,还贴心地转移了话题,谈论起惟志院养着的那班小戏。
这些小戏的来源大家都心知肚明,虽说是借着安阳侯下属之手送进的惟志院,但大家都知道是大胡氏为了养歪顾世子专程重金购入的,转了个弯而已。
“你那婆婆心疼你们,专门给买了来的,据说那头牌熠笙买来的时候足足花了五百里纹银呢!”
“哦!竟如此之贵?如此说来,婆婆对复生还是不错的啊!”
若非看到她唇角勾起的淡淡的嘲讽,单听这话绝对分不清她这话真情还是假意。
“可不是嘛,谁家婆婆舍得花这么多银子买这么个玩意啊?”
虽然知道这帮女孩儿只是被大胡氏弄来所用的,她们也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但是袁明珠也未圣母的去同情她们。
她们可怜也罢,不可怜也罢,进了惟志院,用途都改变不了。
有一种引狼入室,是从怜悯开始,所以,她不会滥用她的同情心。
这些女孩的命运不是她造成的,她也不需要去背负良心的责备。
看着站在下首的一群女孩,袁明珠心情略复杂。
他们这些人都是被裹挟进安阳侯府权利之争中的人。
这些人是,他们一家也是。
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有些人的命运还有自主权,而有些人,就像这些小戏们,只能随波逐流。
她进惟志院以来,顾重阳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始终没有让她接触到这些人,包括那个艳帜高擎的红绡。
这些小戏统一着装,清一色的秋香色裙子,石榴红小袄,褐色镶兔毛的比甲。
唯一不同的是发型和装饰。
有人瑟缩着躲在后面,有人落落大方的站在前面,有人低着头,有人目带好奇偷偷四处打量。
袁明珠没有看到相貌特别出挑的,而且人数也对不上,就知道有人没来。
至少那位值五百两纹银的没来。
心说这是准备跟她打擂台了啊!
主母第一次见她们,居然不出来,估计找的借口也是身体不适。
这是准备给她下马威啊?还是真病得来不了了?
袁明珠也未问没来的人,只指着一位长得还行,看着还算机灵,戴着银项圈的小丫头道:“你叫什么名字,会唱什么?”
小丫头看看左右,确定是叫的她,上前一步行礼道:“回夫人,奴奴叫熠瑟,奴奴不会唱曲,只会吹笛子。”
随着她的动作,众人都看到她手中拿着一支竹笛。
不是正常规格的笛子,但也不是袁明珠以前玩耍过的那种土笛子。
联系熠瑟的年岁身高,这应该是来惟志院之前所使用的练习用的笛子。
来到以后身高年龄长了,但是笛子并没有人给配备新的。
袁明珠觉得顾重阳做戏做得太不敬业了,该送的温暖都没有送。
心里吐槽,面上却未露出异色,“吹一曲来听听。”
吩咐下面搬个锦杌给她。
按照她收到的情报,惟志院里除了茜罗和红绡这两位公认的姨娘备选之外,数得着的就是大胡氏送来的四美了。
这四美分别是熠笙、熠瑟、熠琴、熠箫。
似乎除了面前的熠瑟,其他三美都借故没来。
熠瑟谢了座坐下,端着架势试了一下音。
天悠悠。水悠悠。月印金枢晓未收。笛声人倚楼。芦花秋。蓼花秋。催得吴霜点鬓稠。香笺莫寄愁。
一曲《蓼花秋》,端的是笛声婉转,荡气回肠。
袁明珠虽不通音律,也觉得十分动听。
足见大胡氏对顾重阳也是下足了本钱的。
跟那位五百两纹银的熠笙比,这位虽然相貌一般了些,但技艺精湛。
一曲毕,袁明珠赞道:“真真是声若天籁,绕梁三日啊!”
对春荞吩咐道:“看赏。”
到底年岁还小,听说有赏,熠瑟面上浮现喜色。
袁明珠神色微动,春荞要拿赏封,被她拦下,“把新买的那个金项圈拿来。”
春荞一贯令行禁止,让她去拿项圈她就转身出去拿项圈去了。
反倒是龚夫人听说赏个项圈微愣了一下。
那个项圈是她陪着袁明珠逛街的时候买的,当时袁明珠流露出来的意思就是买了赏人用。
她只当这样贵重的东西,她是拿了赏通家之好家的小姑娘呢。
那项圈赏个良妾都太破费了,何况这等家妓?
没看到听说要赏她金项圈,下头那姑娘吓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摆哪了吗?
正想着,就听袁明珠又说道:“你这银项圈都黑了,姑娘家戴着不好看。”
见夫人赏了熠瑟一只金项圈,其他就都跃跃欲试起来。
熠瑟虽然因为长相平庸是四美中垫底的那一个,平日得到的打赏少,就连侯夫人给她的赏都少。
但是那是跟其他三美比,她们这些人还是拍马也赶不上她。
世子夫人觉得熠瑟的银项圈黑了不好看,她们这些人还没有呢。
不过袁明珠没打算听这些人唱曲,挥手让她们退下,只留了熠瑟在席间伺候。
跟这些人的失望不同,熠瑟并没有被看重的庆幸,而是战战兢兢的小心翼翼。
袁明珠没有在意她的感受,似乎也不在意她之后吹奏出的大失水准的曲子。
好在她也未把人留太久,等又听完一曲之后,才状似很失望的把人逐了出去,“还以为遇到一位大师呢,也不过如此。”
龚夫人都参不透她想干嘛了。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筠娘正拿着一只包袱准备求见袁明珠。
得知夫人在宴客暂时没有空见她,邱氏有些焦急。
后悔没打听清楚就贸然过来了。
若是先回去过后再来,又显得太刻意,不过来又心有不甘。
四下看了看,一下看到院子里正清理积水的人,忙凑过去。
她得待在正房等着,待袁氏送走客人才能尽快见她。
今日气温转暖,屋顶的雪融化的有些多,很快就在地上洇出一滩滩的水。
为防止待会温度降下来水凝固成冰,安排了些人手在清理积水。
因为夫人在宴客,人手大都在忙,郑妈妈只安排了春生和春盛两个小子带着人干活。
这两个小子人虽不大,却极机灵,早在船上的时候就窥到邱氏这人来路可疑。
两小子对视一眼。
送上门的人手不用白不用。
春生假意推辞道:“怎好劳累婶子。”
邱氏表示不劳累,遇到了帮把手也是该的。
春盛哪里还会跟她客气,马上指了一处滴水快的地方给她。
邱氏这些年也算是养尊处优,哪里做过这等粗活。
她说要帮忙,不过是客套一下,算准了别人不会真使唤她。
到时候她跟着做做样子,既不用真出力气,又有了留下的理由。
只是她想得挺美,运气却太差,遇到的这俩小子一点不跟她客气。
邱氏蹲在地下,拿着抹布把青石板上的水蘸干净,挤到身后的盆子里。
不一会一双手就冻得跟红萝卜似的了,又粗又红。
此时邱氏也品过味来了,知道是着了对方的道了。
知道也无法,只能哑巴吃黄连。
不过她倒是没有多想,只以为这两小子算计她是因为她这两日得了袁氏的倚重。
内院里每个主子身边的人都是有定额的,有人被提上来,必然就有人被挤下去。
所以上头的大丫头和妈妈都跟斗鸡眼一样防着下头的人。
邱氏一边用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鄙视着他们兼自我安慰,一边关注着正房那边的动静。
可直到气温下降,屋顶滴落的雪水渐渐变少,正房那边的宴席依旧没有结束。
大家收起工具,搓搓被冻得麻木的手指,准备着手工。
邱氏看着依旧毫无动静的正房,暗自啐了一下,觉得实在晦气。
不过也只能随着众人一起离开。
她还觉得晦气,却不知道因为宴席上出的那些小插曲,袁明珠没顾得上料理她,让她能多呼吸一日空气。
袁明珠尚不知邱氏正因为能多呼吸一日空气不满着,她送走了客人回到院子里,脸立刻阴沉下来。
“拿世子的名帖去请个太医来。”她吩咐郑妈妈。
郑妈妈应声去了,袁明珠坐在桌前端着茶碗沉思了半晌。
放下茶碗,问站在一旁的春荞:“查清了吗?今日春芳院里谁没来?”
“查清了,底下八个小丫头都来了,上头四个大丫头只来了一个熠瑟。”
袁明珠真没料到几个歌姬,竟然敢在她宴客的时候驳她的面子。
“去把于嬷嬷请来。”
于嬷嬷很快就被请了来。
袁明珠也未迂回,直接把今日的事说了。
问于嬷嬷:“这些人的身契呢?”
“夫人是准备……?”
袁明珠摇摇头,“这点小事倒还不至于撵人,只是她们进了惟志院,有些规矩总得知道。”
她只是想知道这些人的卖身契在谁手上,知道了卖身契在哪,才好决定怎么处置这些人。
“这些人的卖身契在咱们府里,当初这些人是跟卖身契一起被送来的。”
袁明珠心里舒坦了些,顾重阳还未糊涂到收下没有卖身契的人。
“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估摸着也该到了,嬷嬷陪我去春芳院走一遭吧!”
真病着还是假病着,让大夫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话,外头回禀大夫来了。
袁明珠吩咐让把大夫请去春芳院,她自己也请了于嬷嬷跟她一起过去。
春芳院里早备好了屏风,袁明珠隔着屏风见了大夫。
来的大夫是太医院的王太医,当日顾舟被大胡氏气得疯魔了一般拿着剑要砍杀了她,就是请了王太医来给诊治。
自那以后,惟志院又请过他几回,也算是有几分香火情。
王太医经常出入各家内院,随着领路的人一路到了这处偏院,看着这处院落的装饰,心里略微有点底了。
这处院子和屋内的家具装饰,看着细节处就带着几分俗艳,且这处院子似乎住的人不少。
王太医正在心里猜测着,就听屏风后头一道清脆的声音道:“劳烦您了。”
忙敛了心神:“医者仁心,应该的。”
“本来不想劳动您,只是这院子里突然病倒三个人,妾身怕她们是染了时症,不敢大意,才特意着人请了您来。”
“妾身年轻,才接手内宅,她们病了也没让人告诉我,也不知病了几天了,若不是今日宴客让她们出去待客,还不知道她们病了呐!”
此时熠笙三人就在内室里侯着,听了她的话都心底一沉。
本来还打算着能蒙混过关的,听了袁明珠这话,就知道今日这事没法善了了。
熠笙被捧惯了的,仗着身价高,本来就眼高于顶,此时面上依旧不屑。
另外两人看着肃着脸的郑妈妈,抽嗒着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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