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不大,街上很多店铺都上了门板,巷口卖烧鸡、馄炖、豆腐脑和汤面的铺子都点燃了一团团,一簇簇羊角风灯,叫卖声清晰回荡。
南絮的鼻子和耳朵冻得通红,偏过脸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对不起,害夫君担心了。”
攥紧她的小手,凌奕直视着前方,低声说:“莫再有下次!”
忽然看见有卖糖人的小摊,南絮高兴地说:“夫君,我要那个。”
到了小摊前,南絮欲要挣开他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知道他很生气,情绪陡然紧张。
她目中的欢喜渐渐变成黯然,凌奕将她的小手放开,勉强一笑问:“喜欢哪一个?”
南絮双唇珉紧,灼亮的大眼睛看了他许久,见他态度缓和了,这才仔细看了看,指着那个小马的糖人。
她太美,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是那么可爱,面对她,凌奕只能举手投降,深吸一口气,付了银两将糖人拿给她。
穿过这条街道,回府的路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他照顾着自己故而步伐缓慢,南絮低头怔怔望着手中的糖马儿,思绪飞到了远处。
凌奕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发呆的她,深情地说:“走累了吧?我抱你。”
“不累……”话音未落,已经被他横抱在怀中。昏黄的角灯下,大片雪花飞舞而落,他俊美的脸被覆上一层暖色,连发间都透着光,南絮回过神,脸瞬间红到了耳根,窘迫地看了看周围,轻声说:“会被别人看见。”
“放心,无人敢看!”凌奕缓步向前,这一刻,晕黄的光照在前方,那是最温暖的回家之路。
新年夜,宅子内的每间屋都明着灯,灯烛通宵不灭,谓之“照虚耗“。姹紫嫣红的烟火,点点光亮映照整个世界,又似绽放的花朵,绚烂盛开,转瞬即逝。
凌奕展开裘袍将她紧紧裹入怀中,脸庞贴近她冰凉的耳朵,低声说:“这么喜欢,往后每晚都燃放可好?”
漫天的烟火在风中缓缓熄灭,渐渐沉寂。南絮的目光不曾从天空移开,轻轻摇头,“正是因为短暂,烟火才这么美,那灿烂过后的黯然会令人难受,我不愿时常体会这种美好过后的消亡。”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凌奕淡淡一笑,吻了吻她的脸颊,“要说多愁善感无人敌得过你,今晚就罚你与我写诗对词守岁。”
转过身,绚丽的烟火映入他幽暗的瞳仁中,刹那间,他的眼眸如烟火那样璀璨,南絮感叹道:“夫君,你的眼睛真好看!”
凌奕心头一颤,深深看着她的眼睛,嘴角笑意渐浓,“这番话如此好听,往后记得多说。”
丫鬟们围坐在炭火边的案前剪窗花,慕儿端来茶点,见将军今日心情甚好,不由多瞧了一眼,这么久才发现,那相貌真是英气无敌。
凌奕立在案前,提笔濡墨,尽量将字写得小一些:“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南絮会心一笑,不想让他得到满意的答案,屏气凝神,执笔饱沾浓墨,娟秀的字迹落入纸间:“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明白她的故意,凌奕眉心微皱,眯眼仔细看着她,片刻后才说:“若再如此,着实无法继续了。”
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南絮抿嘴一笑道:“我道歉,夫君先写,我好好想。”
凌奕淡淡一笑,改了对词:“明日月,日月明,日月经天,明明日月,日月明明。”
南絮凑过去看了一会儿,眉梢微蹙,仔细想想,执笔回道:“清水青,水青清,江河行地,清清青水,水青清清。”
这么快就能对上,她美目含笑,顾盼神飞,机灵又俏皮。凌奕忽感精神一振,不禁暗叹她心思玲珑,只觉得她越看越美,令人无限动心。
点心碟内拼着两样细巧甜点。南絮见他思考着什么,夹起一块藕粉桂糖糕小咬一口,软糯香甜好吃极了,又吃了小半碗糖蒸酥酪,方去看他的字。不看也就罢了,只见那暗黄的宣纸,密密麻麻数种字体,大小不一,内容不外乎“南絮”二字,她心中一甜,打趣道:“这回我诚意十足,却真真对不上了。”
他表情依旧严肃,像是在写着无比紧要的东西,片刻后,在纸间最后的空隙处一挥而就,将笔置于笔架内,淡淡一笑说:“此刻我脑海中全是你的影子,着实想不出其他。”
她脸色微红,不禁拿帕子捂住嘴,笑得停不下来,突然感觉胃部一阵反酸,欲呕却又呕不出来。
凌奕轻抚她的后背,关切地问:“这是怎么了?”
又是忍不住一个干呕,南絮目中雾气凝结,紧紧捂住唇,待能强制压下,轻声回:“是我贪嘴,甜食吃得太多。”
凌奕心中一震,情绪猛然激动不已,将她横抱起来小心翼翼回了卧房,命管事去唤府里的大夫。
隔着帷帐和帕子把脉,大夫双目半阖,单手捋着花白的胡须,片刻后收手,一脸自然地说:“夫人仅是受凉,老夫去开些驱寒健脾之药就好。”
众人离开后,屋内骤然安静下来。南絮心中有些复杂,见他眸子里闪过一抹不可捉摸的恍惚,怅然低声说:“让夫君失望了,那年我向白玄要了避免有孕的烈药,估摸着是药性还在。”
凌奕眸子里尽数怜惜,手掌覆上她清瘦的脸颊,沉默许久,语调深沉地说:“因果轮回,每个人都必须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相应的代价。”
南絮微微一笑,“过几日我去寻白玄,让他给我解药。”
点头,凌奕将她抱入怀中,拢好被子,脸颊贴近她的额头,声音低沉:“我想要个女儿,她会像你一样勇敢聪慧,等她长大了一定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我们一起守护着她。”
仔细想了想,南絮微微一笑说:“我喜欢男孩,他长大后会是个正直勇敢的年轻人,他的相貌如你这般俊美,个子和你一样高,这样我就多了一个爱我的男人。”
凌奕嘴角漾起浅浅的笑容,心疼地说:“生产会很痛,你生一个孩子就好。”
心中甜得发腻,南絮忍不住笑道:“祖母说过夫君是要做大事的人,我得生一堆孩子才够。”
凌奕将手放在她腹部的位置,淡淡一笑说:“想想就好了,我舍不得你遭那份罪,有了孩子我们会很幸福。”
幸福?南絮怔怔望着空白的掌心,只要手指合拢就能紧紧抓住它对吗?
“为什么还不到二月初六?只有拜了天地,你才真正属于我,永远是我的妻。”
摊开手掌,什么都没有,南絮听着他的语气,真实心疼。夫君,你也和我一样,担心抓不住幸福,也没有安全感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