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帷微微拂动,风儿将蔷薇花香带入满室。靠在他胸膛前,南絮的目光望着窗外,感知愈发迟钝,声音极低:“蔷薇开了吗?”
看着遍布伤口的手掌和臂膀,再次感到深深的绝望,原来自己的血救不了她,凌奕沉默良久,颤声说:“还要等些时日。”
“好。”她薄如蝉翼的睫毛缓缓垂了下来,思维忽而变得清晰,鬓发微动,仿若听见了时光流逝,白驹过隙……
她枕在胸膛上,茶色的发瀑布般铺满他的衣襟,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凌奕流下了此生最多的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用了很久才睁开眼睛,微微一笑说:“我方才梦到了仙境,果真很美,盛开着从未见过的鲜花,我娘亲也在哪里。”
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走向凋零,却无力挽回,凌奕心中又懊悔又难过,“南絮,你恨我吗?”
泪水在熹微的晨光下闪着晶亮,她的声音极轻:“早已不恨了,我爱你,希望你能尽快振作起来。”
心绪猛然翻绞起来,苦涩至心底深处涌起,几乎要冒出喉咙,凌奕敏感地觉察到,她柔软得可怕,体温正在缓缓流失。
她的身体越来越冷,微微动了动,虚弱地说:“夫君,抱紧我好吗?”
视线瞬间模糊,泪水大颗滑落下来,他终是抱着她去了园子。
翠绿之中,粉白色的花瓣肆意绽放,带刺的藤蔓紧紧缠绕,微风起,释放出沁人心脾的幽香。
她无法呼吸,翕动着唇,声音低不可闻:“夫君,我想睡了,来生再见……”
这一声沉重的道别,将是永恒,相守无期。“现在未到晌午,你……还不能睡……”他撕心裂肺般痛苦,哽咽得说不下去,滚烫的泪水无声地落在她的脖颈上。
整个世界缓慢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自己微弱且无法规律的心跳声,在失去意识前,南絮看见了他眸子里,那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如临深渊,凌奕紧紧抱着她,希望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轻颤的声音带着悲痛:“台城的宫墙边全是蔷薇,比这里还多,我们一起去看好吗?”
怀里的人儿没有回应,长而微翘的睫毛垂下来,柔软而安静,如同熟睡中一般,又仿佛正陷入一场幸福美丽的梦。
南絮,我真的弄丢了你,你的耐力很差,你是那么需要呵护,而我这个自称最爱你的人,却生生将你逼入绝境!凌奕的世界突然崩塌,苦痛如同千万把尖刀,一刀一刀刺进心脏,鲜血淋漓。
她没有了呼吸,柔若无骨。他重伤的心仿若被狠狠抹上了无数层盐巴,灼痛无比,“我欺骗了你,蔷薇早就开了,你睁开眼睛!”
无穷无尽的痛苦,蔓延至全身的每个角落,没有尽头,只有愈发细致深入。她的灵魂,似乎离开了那纤细的身体。他的手臂重重颤抖着,胸中涌出阵阵酸热,呼吸陡然窒住,口中喷出大量鲜血。痛楚令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可灵魂却不在这里,仿佛脱离了躯壳,坠入了永无止境的黑暗之中。
他被她狠心遗弃,又被无边的黑暗流放到深寒之外,他不敢相信,无法接受失去她的噩耗。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这一刻,凌奕想起她说过的话:‘人生最大的悲剧不是命运无常,而是幡然醒悟时,一切早已覆水难收。’内心再次崩溃,面前只是绵绵不绝的煎熬和无望。
一路走来,他自认为早已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却没想到,想杀死自己的正是这颗彻底痛了的心。因为她舍不得,他还不能死,不能……
无声无息的泪水氤氲在眸子里,他的心疼得翻江倒海,仿若有着千疮百孔,血肉模糊,无药可救,失魂落魄地说:“南絮,这是我的报应对吗?老天为何会弄错?该死的人是我啊!是我!”
暖暖的阳光将他们的轮廓镀上一层金光,他对周围的一切失去反应,灵魂似乎丢了,或者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许久后,他不再流泪,脑海中清晰浮现着他们的回忆,眼神却带着无尽的哀伤,拭干净唇角的血渍,冰冷的唇微颤着,蝴蝶般小心轻柔的吻,带着怜惜和不舍,缓缓落于她的额头,眉心,眼睛,鼻子,最后覆上那再也感受不到气息的唇……
白玄匆匆赶了过来,见他衣襟上沾满暗紫色的血迹,猜他定是急火攻心,心里像绞缠着一团乱麻,小心地说:“别难过了,她看起来很安详,应该没有痛苦。”
这是他亲手酿成的毒酒,自然该他独自品尝。凌奕笑了却是泪流满面,修长的手指轻触着她天生微扬的唇角,在那个毫无生机的人耳边,低声颤抖着说:“南絮,我错了,也后悔了,若有来生别再遇到我。”
四下静无声息,压抑得透不过气来,从小到大,白玄从未见过他这般伤心欲绝的样子,心中隐隐内疚。
仿若有万柄锋利的匕首,正一片一片削开心脏,凌奕幽暗的眸子里一片荒芜,渐渐哭不出来。
他突然的平静令白玄有些不安,安慰道:“生死有命,你不必太过内疚,她一定希望你活着。”
南絮,失去你的余生已经开始痛彻心扉,苦不堪言,但愿我能坚持到饱受惩罚的那一天!凌奕闭上眼睛,“我不会自杀殉情,我会遵守承诺,用余生去饱尝痛苦。”
白玄心中内疚,试探道:“你想死吗?”
低头看着怀中毫无生机的人儿,凌奕全身如同被烈火焚烧,“我对死亡的唯一遗憾是没能为爱去死,这是苍天对我的惩罚,任痛苦直灼烧心,煎熬无穷无尽,我应该足足活到百岁,一天也不能少!”
白玄小心看着他的脸色,犹豫许久后,轻声问:“如果时光重来,你愿放弃一切,只愿她活过来吗?”
凌奕突然明白了,声音又冷又涩:“你终于找到了我抵抗不了的毒素,那味道怎么样?能毒死我吗?”
白玄有些紧张,干脆不做掩饰,认真说:“对她是剧毒,对你应该作用不大。”
凌奕将南絮抱紧,怜惜地吻上她的唇,难以抑制心中的悲痛,“我一日都活不下去了,可她说过若我不能遵守承诺,便与我生生世世永不相见,她真笨,究竟还想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