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宫里一屋子人说说笑笑,极是热闹,老太后坐在紫檀嵌玉石宝座上,端着茶碗与众人闲话消食,身侧立着玉嫔、淑妃、白贵嫔、丽嫔和几个良人,整排的宫女们在后头侍候。
淑妃最为活跃,妙语解颐,正讲着宫外的趣事,引大家笑得前俯后仰。
远远听见欢笑声,南絮的脚步缓了下来,因为已经进来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盈盈曲膝行礼道:“给祖母请安。”
说闹声早已因为她的到来戛然而止,与嫔妃们的盛妆艳丽相比,她是那般与众不同,一身湖水蓝的裙装,面上是一层白纱外衬,那衣裳上的花卉纹简洁细致,重叠的一整套甚是大方贵气,发髻高高绾起簪着海棠钗,另一侧是一只芙蓉镶绿蓝宝石金步摇,长缀下的垂珠轻轻摇曳,可见指甲大小的一枚缕空金蝴蝶,晶莹辉耀。
玉嫔鼻子灵,只闻到一缕淡淡清香,不似任何脂粉香味却好极了,心中顿时嫉妒不已。
贤妃莞尔一笑,立刻站起来,福身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其他妃嫔一听,也纷纷上前跟着请安,目光皆注视在她脸上,都是头一回见,只觉这皇后娘娘气质非同。
老太后忙命宫人赐坐,贤妃本坐在老太后身边,若被强挤出位子难免会丢颜面,立刻亲热地上前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恭谨地说:“姐姐不喜打扰,我等请安礼难免疏漏,姐姐莫要见怪。”
嫔妃们个个面容精致,都是绰约风姿的绝色佳人,南絮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不紧不慢地说:“不必生分。”
老太后满意地点头道:“这宫里的规矩少不得,你们往后要多与皇后来往。”
“是!”嫔妃们齐声回应。
正聊着,乳母抱了哭闹的三皇子过来,白贵嫔顿时心疼,上前将襁褓中的孩子接过来耐心哄着。
那哭声没一会儿就停了,刚满半岁的三皇子睡得香甜,贤妃凑过去看那张红扑扑的小脸,微笑道:“来,让我抱抱。”
她将三皇子抱了过来,老太后略略欠起身去看,淑妃最爱凑趣儿,立刻拢上去,几个人围着欢喜极了。
淑妃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笑道:“姐姐真是好福气,儿女都有,这三皇子像极了皇上,模样真是英俊。”
贤妃道:“这么小的人,鼻子真挺。”
听着夸赞,白贵嫔唇角不由浮起喜悦的笑容,谦虚地说:“还是大皇子和二皇子最像皇上,我们这个耳垂小,又生得秀气了些。”
由贴身宫女扶着坐了回去,老太后满脸慈祥,喜孜孜地说:“都像!”想想又说:“你们这样多人,就生了这么几个皇子公主,是不是该有个交代?”
玉嫔是皇上的表妹,此刻圣眷正浓,因她入宫时间短,尚未与嫔妃们打好关系,一直遭受排挤忽略。
淑妃捂嘴一笑道:“您可怪不上我,至我生了嘉和公主,皇上再也没翻过我的牌子。”
丽嫔稍带抱怨,娇声道:“我都忘了皇上长什么模样。”
她平时话少,这般搭腔实属难得,贤妃一笑置之。
白贵嫔满肚子不痛快,瞥了玉嫔一眼,长叹一声:“谁不是啊!”
她这一声叹息,幽幽不绝,贤妃心中生出凉意,幸好自己生了两个皇子,此番皇后参与进来,后宫的掌管权恐怕是要归她了。
玉嫔正得宠,有几分得意傲气在,不轻易插言,冷眼旁观,暗自觉得好笑。
淑妃对玉嫔同样不满,几乎不用正眼瞧,拉过来一旁低头不语的燕良人,故意大声说:“皇上喜欢这样小脸的美人儿,这几个月尽去她宫中了,往后我得少吃些,将这张脸饿瘦了才好。”
燕良人羞得红了脸,那表情又娇又怯,手里绞弄着淡粉纱绢,只是低头不语。
她们的话字字戳心,看那淑妃,身材窈窕,面目娇艳。再看那燕良人,十七八岁的年纪,满面红晕,恰似三春桃花,眼波流动,暗含千娇百媚,十指如葱,体态纤纤,相貌温柔可人。还有白贵嫔,肤色白皙体态丰盈,一双眼睛勾魂摄魄。南絮的心一寸一寸凉了下去,寒意彻骨。
吃茶谈笑间,进来一个御前的小太监,向老太后,皇后和众妃嫔一一行了礼,对丽嫔道:“禀丽嫔娘娘,皇上约您在御花园奕棋。”
氛围瞬间冷却下来,淑妃笑道:“妹妹棋艺了得,到底有个特长能得皇上青睐。”
“姐姐就别拿我打趣儿了。”丽嫔心中激动,面上隐藏不住惊喜,行了退礼后匆匆赶去御花园。
看着她的背影快速离去,嫔妃们神色不同,但表情皆是复杂,目光多少都带着嫉妒或者羡慕。
南絮深受刺激,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上央宫,一颗心仿若浸溺在一股无形的力量之中。如今时过境迁,昔日深情已无,最贪恋的东西也早就丢了,只剩下了这副魂魄精神,余生还有何意趣?
暮色四合,夕阳的暖光印在书案上。握着书简的手微微颤抖,南絮望着庭中那数株紫薇,树姿优美,花色艳丽。轻轻将书简放下来,立身细细研好磨,提笔在暗黄的宣纸间写道:“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微郎。”
这莫大的深宫,寂静的世界,时间的流逝似乎异常缓慢。手中的笔不知不觉就搁下了,南絮也知道不能这样,可心一直是痛的,如何自我劝说都不得平复。
目光渐渐黯然,仿若蒙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孤寂凄寒,她问过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没有答案,困住自己的不是这深宫高墙,负面的情绪越来越强烈,感到深深的无望,看不见未来,却很清楚得不到自由的是心,本是容易生出极端情绪的人,一颗心已然死灰一片。
一阵清风而至,皇帝的头疼瞬间缓解了些许,闭目养神片刻,打起精神,接过胡忠全手中的热帕子擦了把脸,见他迟疑着好像有话要说,便问:“你有何事?”
胡忠全见皇帝心绪平和,毫不犹豫便答:“回皇上,上央宫的人来报,皇后娘娘病得严重,数日吃不下东西,太医瞧了只说是心疾。”
这才是个开始,一石投湖本该是涟漪四起,却意外成了怒海波涛!皇帝骤然回过神,心下万分焦灼,再也无法镇定,呼一下站了起来,跨着大步就去了上央宫。
南絮真真没了力气,只得由青时扶着躺到了榻上,半梦半醒间,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了她,她缓缓睁开眼睛,小手覆上他的侧脸,尔后睫毛沉了下来,手也跟着垂下去。
欺负你的人果然只有我,原来又错了,情上的所谓输赢,赢即是输,而输何尝不是赢?怀中的人儿轻得可怜,又香又软,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刮走。皇帝眼眶一热,各种情绪在心底搅动,下巴紧贴着她的额头,极力隐忍着那即将控制不住的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