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天气渐热,马上要换去厚衣,宫中新进了丝织提花蜀锦。嫔妃们高兴地聚在贤妃宫中,贤妃也知上回送给皇后的不受用,特地拖了一拖,命贴身宫女晓月去请皇后过来。
待晓月行礼离开后,青时忍不住说:“这天下人的主子只有皇上皇后,贤妃倒会摆架子显威风,主子岂是她打发个奴才就能请去的?”
小林子见皇后神情淡定,小声道:“贤妃的确没规矩,但凡有事当她亲自前来先向主子请安说明。”
南絮只不愿多想,微微一笑道:“料她们等急了,本宫得给她这份颜面。”
青时一听,急忙说:“主子万万不可,贤妃面上和善,肚子里可没好心肠,想让您当着嫔妃们的面先挑,她几个意思?”
小林子灵机一动,小心看着主子的脸色,建议道:“上回我在库里仔细一清点,好料子不胜其数,搁久了柜面上都生了灰,主子也用不完,倒不如拿些赏给她们。”
闻言,青时不由佩服,笑盈盈道:“是个好主意。”
罢了,不应付恐怕是徒示其弱,授人以柄。南絮深吸一口气,轻声说:“去罢,挑最好的。”
小林子笑着应了声,立刻退出殿外,思索片刻,安排了较高规模的宫内出行。
淑妃等得没了耐心,将那时鲜的碗碟向前一推,“皇后架子大不来也有可能,姐姐就别藏着掖着了,先让我们瞧瞧有什么好料子。”
白贵嫔见贤妃一脸为难,急忙打圆场:“好吃食都堵不住你的嘴,若真等得烦腻,园子里坐秋千去。”
淑妃捂嘴一笑,“谁爱坐谁坐,我一上去便晕得慌。”
此刻,贤妃真实感觉到了不妥,脸色微白,“是我没想周全,本该先给皇后送去。”
淑妃一听就不乐意了,假装糊涂,大声说:“姐姐的意思,岂不是要我们从那剩下的里头挑?”
尽管这是不争的事实,可嫔妃们听着心里多少是不舒服的,胆小者缄默不语。
白贵嫔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不然你想怎样?”
淑妃见贤妃心绪繁杂,慌忙转了话风:“刚才那樱桃我没吃够,姐姐宫里还有吗?”
贤妃一笑,唤了宫女重新拿来两盘,又给每人端来一盏上好的燕窝。
权利真是个好东西,好吃好用的都在贤妃这里,玉嫔心想:贤妃此举明显是想给皇后难堪,我倒想看看谁更胜一筹。
宫人前呼后拥,十六人抬的肩舆迤逦而来,贤妃得了报着实一愣,急忙领着众嫔妃至垂花门前迎接。皇后明显是摆足了排场,众人恭敬行礼后,抬目只见皇后今日着装华贵无比,那衣裳是金线起彩的昂贵蜀锦,花样色泽饱满,绣精致无比的凤纹。
南絮由青时搀扶着,缓缓拾级而上,嫔妃们轻步跟在身后。待落了坐,她一个眼色示意,小林子立刻会意,带着几个小太监将蜀锦堆在了桌上。
贤妃心知有异,缓了缓才问:“姐姐这是?”
南絮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本宫素来不喜色泽过于艳丽,你们年纪轻正适合穿得鲜亮些。”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淑妃善于两头讨好,急忙过去抱起一匹彩条添花的料子,笑道:“谢皇后娘娘,我就不客气了。”
南絮见大家拘束,勾唇一笑,拿了匹蓝色昙花雨丝锦给立在一旁的燕良人,真诚地说:“这颜色最衬白皙,很适合你。”
燕良人急忙接过来,低头曲膝行礼道:“谢皇后娘娘。”
蜀锦不刻便被嫔妃们挑完了,皇后拿来的都是极好的料子,这些一匹千金之物压根没过自己的手。贤妃这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笨,想法是多么愚蠢。
皇后已经出了垂花门,白贵嫔笑着追过去,行礼道:“今日我母家有女眷进宫,皇后娘娘可有家信要带?”
是时候看看,究竟有什么人可以信赖。南絮仔细想了想,微笑道:“赶巧了,我正好有信要诗渝带给我三哥。”
“好,那等会儿皇后娘娘派人将信送到我宫里。”
晌午永宁宫来了人,南絮心中隐隐不安,待进了殿,见贤妃和夫君都在,立刻明白了什么。
老太后吃了茶,神情温和地说:“你现在是皇后,若想见家里人,召他们入宫就是。”
南絮一脸坦然,不去在意皇帝的表情,神情自若地回:“祖母的话我记住了。”
老太后将茶碗一放,严谨地说:“今日都在,正好将事情说清楚,免得再生误解。”
坐在一侧的贤妃惶惶不安,掌心愣是捏着一把冷汗。
先前皇帝心中疑窦顿起,此刻已然大致明朗,好整以暇地看着惶恐难安的贤妃,很想知道她们究竟想闹出些什么。
这是一场赌局,估计没有经过精心谋划,她们冒着巨大的风险,只可惜漏算了多步!南絮实质也想知道夫君的态度,微笑道:“我托白贵嫔带封书信给三哥,这么简单的事,居然惊动了祖母和皇上。”
贤妃见她这般淡定,心中不免惊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很明显,白贵嫔也知道,当年他们闹的是什么。老太后厌弃地看着贤妃,严肃地说:“你不是将信拦了回来?拿出来瞧瞧。”
已然发展到了现在的地步,只能尽力一搏了!贤妃脸上毫无半分血色,支支吾吾,半晌才说:“信……我已经焚了……”
此言一出,老太后目光炯炯地盯着贤妃,已然不知道她是真糊涂还是假好心了。
原来如此,即使是一桶冰水当头浇下,也不会令心骤然就冷得这么透彻。南絮心中雪亮,面上却镇定自若,平静地说:“真是可惜。”
一个个温顺谦恭都是表面文章,皇帝明若观火,已然不想再看这出闹剧了,立身执起南絮的小手,语调轻松地说:“白贵嫔办事真不牢靠,走,你再写一封,朕派专人给你三哥送去。”
答案很明显,南絮不胜欣慰,拈花一笑,轻声说:“乏了,不想动笔。”
皇帝眉目间尽数耐心,“那你说,朕来为你执笔。”
贤妃的思维已然不可能更混乱了,只想尽快远离这些是是非非,找个地方躲起来。
待皇帝和皇后离开后,老太后见贤妃一脸委屈的模样,心中生气,严厉问:“这是谁的主意?”
贤妃一惊,急忙下跪磕头,极力辩解:“白贵嫔与我是闲聊,我一得知立刻感觉不好,怕皇后与皇上之间再生误会,擅自将信留了下来。”
老太后一改往日慈祥,面色阴沉,眼里只有失望和冷凝,“留就留了为何还焚毁?你能说不是故意而为?”
贤妃的心犹如挨了一记闷棍,慌得再次重重磕头道:“祖母明鉴,朝雨一急犯了糊涂,绝非故意!”
后宫人少,皇上又不肯再纳妃嫔,老太后不能过于计较,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郑重警告:“皇后是国母,地位何等尊贵,往后谁再敢生出这种逾制之事,休怪哀家不留情面!”
贤妃受不了这般威厉的目光逼视,嘴唇控制不住微微发抖,一颗心像是拴着块石头,猛地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