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肃殿内庄严寂静,朝臣们纷纷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陈辽手下的人一个个累得精疲力尽,连着忙了月余才理出头绪,经过数日会审,赵予晖圈地贪腐案牵扯人数越来越多。
皇帝细细阅览卷宗,这才知道,此事的严重程度远远超出了想象。
殿外丹墀下候着四品以下朝臣,皆面色焦黄,赵沐泽压着紧张的心情,小心窥听殿内的动静。
众臣一语不发,静等皇帝决断,皇帝命陈辽继续清查,圣旨一下,兵部人人惶恐。
御前侍卫们像一尊尊铜铸的神像,按剑站姿挺立,偌大的殿内两侧,立着三品以上重臣。待赵沐泽行跪礼叩头后,胡忠全躬身上前,取过他手中的奏折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翻开一看,心中不由一动,盛京经历战乱不久,他竟能上交八百万两白银,此番着实解了燃眉之急,不由抬目审视着他,看来这管银子的差事交给他是对了。
赵沐泽见皇帝直直看着自己,不由紧张,又从袖口拿出第二道奏折,哑着嗓子道:“此奏折乃微臣对于财政整改的拙见。”
皇帝细细看完,忽感精神一震,不胜欣慰。
张饶出列,行礼后递出奏折,待胡忠全呈给皇帝,严谨道:“臣的治水之策所需银两巨大,且非三年五年可以完成,现只需开展筹备即可。”
皇帝仔细看完折子,闭目思忖良久,方道:“朕虽不精水利,但知可行,朕希望在十年之内能彻底解决问题。”
张饶严谨地回:“臣自当尽力而为。”
“每年需要花耗多少银子?”
“至少五百万两。”
“朝廷每年收入不足三千五百万,年年征战,此刻早已捉襟见肘。”皇帝说着,不禁吸了一口凉气。
张饶也细算过,这些银两多少要用来上下打点,且还没等批下来,户部定要刮些去,不能不多报,想了想说:“天下大定,难有再用兵的时候,待各地上缴税收,朝廷就不会这般为难了。”
皇帝抬目望向远处气势恢宏的泰和殿,语调深沉地说:“此言差矣!匈奴人对我中原富庶之地虎视眈眈,朕料定不出二十年,一场恶仗在所难免,朝廷储备军资刻不待时。”
闻言,朝臣们皆愕然相顾,拱手齐声道:“万岁圣躬远虑,臣等敬佩!”
皇帝的脸色突然变得冷峻,语气凛不可犯:“仗朕要打,黄河也要治,今年先拨三百万两,来年再增至四百万,大概就够用了!”
此言一出,举殿皆惊,朝臣们心中有数,暗暗佩服皇帝心思之细致。
皇帝算得精准,若不必打点再压缩些确实够用,张饶不敢再发话。
皇帝扫视一众朝臣后,目光落在户部尚书严良身上,凛然道:“再熬五年,只需列位臣工与朕齐心协力,共同治国安民,定能度过难关!”
皇帝的目光深不可测,仿佛能洞察人心,严良老脸灰白,早已惊出一身冷汗,立刻出列,大声表态道:“臣定尽心竭力!”
众朝臣纷纷行跪礼,磕头齐声道:“臣等定尽心竭力!”
赵沐泽由小太监带去上央宫。四目相对,两人都流下了眼泪,赵沐泽带着难以形容的激动心情,循礼下跪:“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他成熟了许多,穿着一身崭新的朝服,愈发显得丰神俊朗。南絮泪眼朦胧,忍不住又喜又悲,捂紧唇,哭得五官扭曲。
知道他的腿不好,小林子立刻扶赵沐泽起来,安排入座。
太监宫女们立到殿外,朝思暮想的她真实就在眼前,赵沐泽哽咽着说:“娘娘莫再感伤。”
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处开始说起,南絮从袖口抽出锦帕拭去泪水,轻声问:“三哥的腿疾好些了吗?”
面对她,赵沐泽触目伤怀,思念过甚竟不知说什么好了,慢声回:“微臣犬马之疾,多劳娘娘挂念,还是老样子,时气暖和就好。”
“三哥这是要与我生分了吗?”南絮深吸一口气稍作缓解,轻声说,“大哥的事,我会想办法探皇上的意思。”
赵沐泽许久才恢复情绪,朗声回:“所有的一切超出了大哥可控制的范围,逐渐结成一张无比庞大的蛛网,他推脱不了责任。”
南絮眉梢微蹙,仔细想了想,良久才说:“皇上治军极严,新朝初定就出这么大的案子,除非能查个水落石出,否则很难有转机。”
赵沐泽嘴角微微一沉,惆怅道:“皇上要维护国法纲纪,此番恐怕大哥性命难保。”
其实都知道没有可能,只是不愿放弃希望而已。她不由心潮起伏,严谨地说:“没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无论能不能救大哥,我们也一定要去做。”
赵沐泽眼中放出坚定的光,“我当竭尽全力,继续为大哥周旋。”
南絮苦苦一笑,至胸膛到喉咙,翻滚着一股不可名状的苦味。
赵沐泽难以掩饰悲凄,忍不住问:“他……皇上,对你好吗?”
南絮微微一笑道:“三哥,我和他有很多年的感情,我现在很幸福,你该考虑自己的婚事了。”
言至于此,赵沐泽眉宇间一片黯然,慢声道:“一个人也可以是浮生清欢,一个人的感情亦可细水长流,我宁可孤独终老,绝不违心。”
南絮的鼻子一痛,眼泪涔涔而下,轻声说:“你让我压力很大,还有慕儿……我很自私,以往只当了你是他。”
回顾坎坷往事,情难思量,瞻望未来渺若云烟。赵沐泽仔细端详她,神色哀伤,不觉两行热泪流了下来,“你不是我的血亲,这已然是上天不那么残忍的安排,莫要试图绑架我的思想,每个人信念不同,对于人生的理解和意义也不同。”
爱而不得是这世间最大的遗憾和无奈,南絮悲从中来,何尝理解不了他的痴情,被这一席话抵得哑口无言。赵沐泽,我无法欺骗自己没有对你动过心,可我爱的人是他,至始至终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