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舒气阔,风阵来。
城高墙厚,略有斑驳,却并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雄袤之感,只有流露地极其自然的一种包容之感。
仿若一位看尽千帆,淌过万海的老者,慈和,宽宥。
苏清宴抬眼望去,城门口已有好些人在等着了。
许都是这些少年的家人了。
因为,她看见了顾霁光一行人。
“行之。”
蓦地,就见顾霁光身旁站着的一个妇人忙拨开丫鬟婆子走了过来。
“姨母。”裴易章下车忙伸出未受伤的一只手,搀了一把妇人。
随即,便将另一只手微垂了下来。
袖袍一落,袖口轻遮。
看见这个小动作的苏清宴也是一笑。
细处见人,微末交友。
确是如此。
妇人轻捻起织锦手帕的一角,在眼角轻拭了拭,而后便伸手拍了拍自家侄儿的手,带着些泣意,心有余悸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不然,我都不知要如何……”
裴易章接话宽慰道:“姨母,您看,行之哪曾缺斤少两?”
说罢,眯眼笑得有几分狡黠。
霎时,裴氏也被逗笑了几分,“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而裴易章身后的元安倒也像是极懂他家公子心思似的,自行过礼后,便极安静地立在了一旁。
“你小子可把人一顿好吓。”
顾霁光走过来用拳撞了裴易章一下,笑得一脸江湖气。
随即又眨了眨眼,惊诧道:“诶,清宴?”
“顾夫人好。”苏清宴先向妇人施了一礼。
才笑着回话道:“说来惭愧,小弟也同裴兄一样倒霉,中了招。
随即又不可置否地一笑,“也算互相作陪了。”
语毕,又朝裴氏点头笑了笑。
裴氏见自家侄儿这既有友人作陪的,又未见身形有所消瘦,便也更宽了几分心。
而裴易章也略带感激地看了苏清宴一眼。
“娘!娘!姐姐!”忽地,耳畔又传来了圆脸少年的嚎叫。
苏清宴与裴易章闻声望去。
只见少年身上挂着的珠玉都颤了好一颤,而后便一把扑向了年长的妇人。
随即,便隐约听其开始哭诉着近日来的事。
许是因,少年提过其姐姐太多次的缘故,苏清宴便带着几分好奇,朝立在旁边的女子看去。
女子一袭水绿色衣裙,看着倒是一副清丽闺秀的模样。
然而衣裙处却极张扬地皆以团花绣之,金线勾之。
裙摆处单绣一层勾云纹,随摆而扬。
穿靴佩玉。
靴子样式奇特,以云纹绣之。
佩玉硕大,就仅用一根青珀色绳子挂之,底缀长流苏。
这一副打扮初时看着虽怪,但却契合得诡异。
仿佛那个能以一己之力包揽苏州大半布坊,并将自家玉朝记开遍大盛南方的奇女子,就该是如此模样。
苏清宴初时从赵孝孺口中听到赵华缨时,并不晓得是何人。
然而后来听其事迹,也晓得了,原来就是名扬南方各州县的玉朝娘子。
“几位,如今怕是还得请各位随我等再走上一遭了。”
蓦地,一衙役上前开口道。
“为何?”顾霁光不解地先问出了口。
衙役先朝一方微拱了拱手,而后才讪讪地笑了笑,解释道:“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萧大人有令,因昨日救人后,还未来得及细问,因此今日便要劳烦各位再多耽搁一番。”
衙役也是在一旁憋了半晌,见这几人都作势欲走了,这才硬着头皮开了口。
毕竟,有眼睛的都看得出,这几人绝不是同他们一般的平头百姓。
可那萧大人的令……也不是好违抗的。
两相比较,他也只有硬着头皮,出声提醒一番了。
顾霁光闻声,略带惊讶地睁大了眼,一脸不解:“他们可算得是苦主。”
“小公子说的是。但既是要审案,那便总得弄清处来龙去脉才是。”衙役微缩着脖子一点头,依旧讪笑着回话道。
一旁的裴氏闻言了然,语气温和,微微一笑道:“这样,待我家侄儿回府梳洗休整几刻,到时再送他来贵府衙。如若未至,你们便带人至明央街顾府来寻即可。”
“可……”
衙役还欲说些什么,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明央街顾府,那可是太傅,不,是前太傅府啊。
于是心下顿时了然,陪笑着拱手道:“自然自然,该休整一番。”
“这……小的方才,也只是例行公事带话罢了。贵府的人品自然是信得过的。”衙役觍笑道。
于是,苏清宴便同几人作了别。
而顾霁光想着苏清宴许是还要去找他家舅舅,便也未多做寒暄,陪着自家担惊受怕了好几日的母亲上了马车。
“官爷,草民此番倒是可以跟着您直接去府衙的。”
苏清宴笑了笑,对着衙役开口道。
“你……”衙役闻言一愣。
这少年看着与顾府的人倒是熟识,但似乎家中又并未来人?
不过,他记得,又好像与那萧大人的手下认识?
衙役此时心中虽觉怪异,但到底也是点了点头。
随即,便领着苏清宴和其余几名少年往大理寺府衙处行去。
这大理寺府衙与京兆尹府衙倒是从外看起来倒是并无二致。
就是京兆尹是漆柱黑瓦,而这大理寺却是朱色柱,青色瓦。
许是因为所查所办之案,多与勋贵皇家有关的原因?
思及此,苏清宴一笑。
再如何不同,只要有人铁了心要办,便办不下来了么?
一进府衙,便看见竹立迎面而来。
“王爷唤你。”
说罢,伸手一指苏清宴。
领人进来的衙役一愣,这……还真有关系?
不过,竹立还不待衙役反应,便又继续吩咐道:“至于其余人等,你且好生寻几间屋子安置着。下午大人有话要问。”
衙役闻言立马接道:“好,好嘞。”
而竹立同竹风一向一同做事,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俩人风格也极像。
话少,人冷。
遂而,一路上倒也安静。
不过……
“呦,苏小公子。”正抱着一摞文书的刘荣宽眼尖地招呼道。
“哎,刘大人好呀。”苏清宴闻声望去,眉眼一弯,也笑着拱手示意。
一派圆滑的作风。
竹立见状,便多瞧了苏清宴一眼。
小小年纪,看着就油嘴滑舌的,也不知王爷为何要用她。
“进去吧。王爷在里间等你。”行至院中,竹立便停下了脚步。
苏清宴应声点了点头,推门而入,一掀布帘,便见萧忱正坐在官帽椅上,还提笔写着什么。
“王爷。”苏清宴恭谨行礼道。
“坐。”提笔落着字的萧忱出了声。
而后,便是半晌无言。
萧忱既未言,她也一直未曾出声打扰。
片刻后,直到萧忱搁下笔,才朝已坐了许久的苏清宴看来,开口道:“本王已将具体事宜整理成折,但关于你的部分,本王并不打算落上去。”
“清宴并无异议。”苏清宴闻言了然,笑着开了口。
“哦?”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萧忱挑眉一笑。
“要知道,若落上去,圣上无论如何也会赏你一个功。”
萧忱揶揄道。
“何功之有?清宴不过是跟着跑一趟罢了。”
苏清宴也学着萧忱的模样,回以一笑。
“况且,这太早被人盯上的滋味可不太好受。清宴求的是,枕戈待旦,磨砺以须,而后,一、槌、定、音。”
“再者,这功……有萧王爷子侄的身份好用么?”
一时间,少年又收了认真之色,笑得有几分促狭。
萧忱闻言也笑开来,眉梢一扬,盯着苏清宴道:“贤侄……好大的胆子,也好大的胃口。”
苏清宴听罢只弯唇笑了笑,却未再作言语。
“不过,此番唤你来,为的却是另一件事。那个叫清风的小道士要见你。”
待笑渐渐散去,萧忱才蓦地开口道。
“见我?”苏清宴微诧。
“嗯,见你。”萧忱放下册子颔首道。
“为何?”苏清宴有些不解。
毕竟,她与那小道士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难道只是因为路上帮了他?
萧忱听罢才真有些像个长辈起来,一副不再与之多说的模样,手一摆,笑道:“你做的好事,怎得要来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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