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话一出口,还不待车架前的竹淮作答,便听帘外已有人先答了话。
“是车夫无状,冲撞了阁下,我家老夫人让小人特来陪个不是。”
嗓音厚实,音色洪亮,似武夫。
不过,却无莽气。
倒是口音听着,像是外乡人。
西南益州人?
且,大概也是个有脑子的,无论是与不是,先搬个老夫人出来。这样,即便有错处,只要遇上的人不是个混不吝,那都可极为轻巧地就此揭过。
哪怕,京都多贵。
苏清宴带着惯性地,分析着来人身份。
而萧忱闻言后,倒也未曾多作在意,只启声开口道:“竹淮,走吧。”
“是。”
帘外传来了竹淮利落的应答声。
随即,又听竹淮对着来人道:“我家主子说了,无妨。”
说罢,便轻落马鞭,微倾了方向,朝和安街径直驶去。
倒是正送茶入口的苏清宴,嘴角微滞了了一瞬。
这竹淮倒是个会为人处世的属下。
萧忱这分明是不稀的回……
怎就变成了……这似是浅笑揭过的……无妨?
忽的,苏清宴又鬼使神差地想起顾庭季那厮来。
若是顾庭季,倒可能会真的笑着道一句,无妨。
但,待细想了一番顾庭季那静昧无声,潜来若神的模样,苏清宴觉得,还是眼前的这个便宜舅舅,要可亲许多。
当然,只是两厢相较。
搁下杯子,苏清宴正欲复提话茬,但却被因风擦来,而胡乱地腾掀起的车帘,给定住了身子。
藏青色暗纹的车帘轻掀,露出的则是擦肩而过的那辆马车之上,稳稳当当被绣于车身侧处的高字。
被荆、益两州特有的素舌花绣纹,团在中间的高字。
甚至不需要探出身子确认,她也猜出了,那辆车是何府何人的。
曾经的从五品益州南境军指挥佥事,如今的正五品益州上骑都尉,高斌。
家眷自益州方向而来。
带着行伍作风的随行护卫。
除了他,便没有旁的人了。
苏清宴眸子微滞,先是一叹,转而才又轻笑道,“小侄也只有这些雕虫小技,或可堪一用了。”
“还望舅舅莫要嫌弃才是。”
言罢,苏清宴也未敛眸避开,反而是带着几分沉静柔和的笑意,定定地看向对面的萧忱。
似乎方才那半息的凝滞,都只是为了这一声轻叹。
不曾想,萧忱却是兀自勾起一抹微弧,措手不及地开口道:“倒也不是个笨的。”
“脑子转得还算快。”
就在苏清宴讶然欲言时,萧忱又轻轻落落地砸下一句话来,“前些日子,禁军副指挥使替自家新科进士的小舅子做媒。”
“向进京述职的义兄,益州上骑都尉高斌,求了亲。”
苏清宴的笑容滞住。
“舅舅深谋,小侄不及。”
萧忱挑眉,轻叩着案几,“非我远谋,不过是占得一分先机罢了。”
末了,又轻扫了对面的少年一眼,“先前同你说过要你自己去查的话,也并非虚言。”
“因为,本王确实不知,你林家一事,究竟是重重机缘巧合选择之下的天灾。”
“还是处心积虑下的人祸。”
“先前是不能确定,但如今是确实只能答你二字,不知。”
“所以……”
苏清宴听至此处,已是明了,眸底似有万千光转。
有欣然,有宽慰,亦有感念。
但最终都化为了,此时的抬袖轻拜:“所以,这只能清宴自己去查。”
“清宴明白。”
“舅舅于清宴,算得深恩,清宴已是难偿,更不敢再多作他求。”
“而今,清宴也是心甘情愿为舅舅所用,所驱。”
“只是,小侄学浅人愚,还万望舅舅莫要嫌弃。”
“但舅舅也大可放心,凡舅舅所求,所愿,清宴必当全力以赴,唯死而止。”
一番表忠之言,噼里啪啦地扑了过来。
类似的话,前世,今生,萧忱都听过不少。
但,竟是无一人能像眼前少年一般,如烈风劲竹,难摧矣。
静默了半息,萧忱才道:“小小年纪的,莫要就念着死了。”
“好,不念死,念活。”
少年迎眸而笑。
“为何不是念生。”萧忱出声问。
“生只一息,只一念,只一瞬。”
“可活,却是人一生里不知多少个日夜汇成的。”
“难多了。”
苏清宴神色认真地溢笑回道。
萧忱听着眼前少年这一嘴嘴的巧辩,震笑摇头。
又问:“贤侄方才有言,凡我所求,凡我所愿,是吗?”
“那我倒想知道,贤侄眼中的,吾之所求,吾之所愿,又是些什么东西。”
话至此处,萧忱唇畔的弧度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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