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时好割了一篮子猪草,正往家里去,远远看见家门口围了很多人,她加快脚步,顾不得擦脸上的汗水,挤开人群进去。
院子里,两个舅妈带着两个表嫂正气愤看着时家几口人,时明推着时东的轮椅,时更护着受惊的齐眉,一家人脸色同样不好看。
“舅妈,表嫂,你们来啦。”
时好扯出笑上前,小时候两个舅妈对自己很好,如今两家有点矛盾,她虽然伤心但是不会有恨,毕竟是自己家害得外婆去世,想到外婆,她的眼圈又红了。
“哟,时好啊,我们家如今跟你们家没有关系了,你就不要乱攀关系了。”大舅妈眼睛瞟了她一眼。
时好心中一阵钝疼,她抿嘴不再说话。
“时东,你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么就还钱吧。”
大舅妈看向时东,时东点头,“大嫂,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您说说我们一共欠了你家多少?”
大舅妈拿出几张纸,“前几天时更跑到我们家又是哭又是闹,非要借钱,还把你家城里的房子卖给我们,我们就当可怜可怜我那小姑子也就接下来,可是没想到我们是好心帮忙,你们却欺骗我们啊!”
时东看了看时更,时更拧着脖子一脸倔强,“大舅妈,我们怎么骗你了,那房子已经快要建好了!”
大舅妈上前,“对哦,是要建好了,可是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谁爱住谁住去!”
要不是这时候正在伤心,时好真的想笑,这话时更早就说过了。
“大嫂,我知道那里如今是偏僻了点,可是将来……”
大舅妈尖叫起来,“那是有点偏僻吗?啊!整一个乱葬岗!你们让我们去住,安得什么心!”
时家沉默不语,那是他们家好不容易建的房子,可是别人却看不上。
二舅妈这时候也开口,“那里的人听说那几套房子是杀人犯家的,把你家的几套单独用院墙隔开了,也就是说,你们家被踢出了整个小区,你说让我们怎么住?”
时东一脸黯然垂下头,接着又抬起来,“大嫂,二嫂,时更把房子卖给你们多少钱?”
大舅妈嗤一声,“一栋一千块,一共是五千块钱!”
“什么!”
时东看向时更,时更眼里全是泪水,时东心中闷痛,要不是为了他,时更怎么会把房子如此贱卖,况且就算这么贱卖,人家也不要!
时明轻轻唤道,“爸。”
时东摆摆手,“没事。”
他深呼吸一口气,“大嫂,我们暂时没有这么多钱,您看过两天我们亲自给您送去好吗?”
大舅妈尖叫一声,“不行,我今天必须拿到钱!”
她把手里的房子证明甩到时东脸上,时更气愤上前,“舅妈!房子是我卖给你们的,有气对我撒!”
“时更!”时东喝道,“回来。”
“果然是没有一点教养!”大舅妈哼一句,时家兄妹皆是眼圈通红。
“时明,把家里的钱都拿出来。”
时明握着轮椅的手发白,手臂青筋爆出,那是时东的买药钱,时东的伤口必须天天清洗敷药,不然……
“爸……”
时东转头,“去拿!”
时明一步一挪,最终加快脚步把一个铁盒子拿出来,“里面是八百零两块两毛。”这钱他每天都数一遍,很清楚,这还是四大爷给的,他们早就没有一分钱了。
大舅妈瞥了里面全是一毛两毛一分两分的,“这是打发要饭的吗?”
“大舅妈!”时明叫了一声,他闭上眼睛呼吸一口气,压下上涌的郁气,“我们家真的没有钱了,您宽限一段时间,我们会想尽办法把剩下的钱还给你.”
“呦,这是做什么?”
薛屠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接着林有成也进来,“难道比我们知道的还早?”
“不会吧,我们是第一个拿到的!”他浑身横肉进来,周围的人纷纷避让。
“时东!你该请我们俩好好喝一口。”
林有成满面笑容进来,“这酒是该喝。”
两个人好不容易进来,看见里面情景一下子愣住,这是做什么?
时东想挤出点笑容面对老友,可是他实在笑不出来。
时好一直垂着头,两只拳头捏得紧紧的,听不明白,为何小时候对他们好的大舅妈二舅妈,如今变得这么冷血市侩,生活一天天好起来,人心却也变了。
大舅妈看到林有成,“正好,你们村村长来了,时家骗我们买了他们家的房子,如今我不要了,让他们退钱却不给钱,你说这有没有道理?”
林有成看向时家几人,他们脸上均是不好看,“就是城里的房子?”
大舅妈说,“什么城里!明明就是一片坟地!”
林有成叹一口气,“这位大姐,我跟你说,那边的房子现在确实位置偏了点,可是将来一定会发展起来的,到时候你想买都不一定买得到!”
大舅妈又尖叫,“感情花的不是你的钱,也不是你去住!”
林有成摇摇头,“我也建了一套。”
都是一群脑子有病的,大舅妈翻白眼,“我不管,你们爱住坟地你们去住,反正我们不住。”
薛屠夫牛眼一睁,“他们欠了你多少钱?”
大舅妈被吓了一下,“五千块钱。”
薛屠夫冷笑一声,从腰包里拿出一叠又一叠,“数数!”
大舅妈一脸惊喜地给二舅妈和两个表嫂使了眼色,四个人连忙抢过去,就怕薛屠夫反悔。
“老薛……”
时东一脸羞愧的喊道,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不收这钱那齐家的几人不会善罢甘休,收了这钱,哎……,他听孩子们说了,从薛屠夫这里已经借了好几千,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更何况,薛屠夫的钱是用来收猪的,没钱怎么买猪杀!
他这辈子虽然困苦,可是从来没有伸手问别人借过一毛钱,临老了欠了一屁股债,他心中万千感慨不是滋味。
“东子,我们之间不要说那么多废话!”薛屠夫大手一摆,他给林有成使了眼色,防止时东继续钻牛角尖,“老林,你不是有喜报给时东看!”
林有成拍了下额头,“对对!”
他也不难过了,连忙把手里拿着的红纸摊开来,“时东,你看看这是什么?”
“什么?”时东心情还是不好,可是看着两个老友努力逗他,他也就配合的看了一眼,就一眼眼泪瞬间落下,他颤抖的手去接过来。
“时明被清华录取了,你的好日子在后面呢!”林有成感慨的拍拍他的肩膀,时家终于苦尽甘来。
时明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呜咽一声,时好和时更大叫,抱着时明又喜又哭的。
“大哥,大哥,你被录取了,你被录取了!”
“大哥,好样的!”时更崇拜看着大哥。
齐眉见到他们开心的笑容,脸上怯怯的,轻轻拉着时好的手,眼巴巴看着。时好转头一把抱住她,“妈,大哥考上清华大学了!”
齐眉不懂什么东西,可是看着她高兴,她也高兴,轻轻拍着她的背。
外面的人群一下子炸了窝,时家大小子考上清华啦!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飞往各处。
那边正在数钱的大舅妈等人面面相觑,瞬间觉得不是滋味,数钱带来的幸福感似乎也小了很多。
清华是什么?那是全国人民心里最神秘的殿堂,学子心中的信仰,能进入清华大学,这人也自带光环让人不敢直视的。
时明把最近的痛苦纷纷哭了出来,短短半个月,他们家几经生死,过早的压迫他们长大。可是他们必须长大,更何况他这个长子!
时东握着喜报,手指都捏得发白,老泪横流却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仔仔细细读了好几遍,方才确定是真的!
“来得太匆忙了,本来该买挂鞭炮放放的!”
薛屠夫叹口气。
“这里有,这里有!”四大爷手里拎着一串过来,“前两天大丫头给我生了个孙子,报喜的时候放的,正好剩了一挂。”
林有成接过来,“这感情好,呵呵。”
他拿到外面的路上,点着之后瞬间劈里啪啦响了起来。
一家人开开心心,除了大舅妈,她咕哝,“得意什么,有命考上没命念。”
瞬间,所有人的脸色一变,时好看向大舅妈,心里一口气憋得难受。
大舅妈看见众人的眼光都能吃人,“干,干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连饭都快吃不上了,还想念书!”
时明脸上的喜悦褪去,留下苍白,大舅妈的话虽然难听,可确实是实话。
“怎么没钱了!”薛屠夫手一挥,“大侄子的学费我全包了,怎么滴!”
大舅妈哼,“爱咋咋地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住口!”
外面传来一声大喝,齐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一脸怒色看着自己的婆娘。
“孩子他爸,你怎么回来了?”大舅妈脸上讪讪的,看见齐山望着她手里的钱,赶紧把手背到后面。
齐山瞪了她们一眼,看向时家人,特别是满头白发的妹妹,他的心中酸涩又有一种说不清的愧疚。
“把钱还给他们。”齐山说。
大舅妈把钱攥得紧紧的,“不行。”
“我说给他们!”齐山长得本来就魁梧,此时大吼一声吓得大舅妈尖叫,立刻把钱甩了出去,撒了一地。
薛屠夫眼睛一眯,“怎么滴,看不上我这卖肉的钱?”
齐山冷着脸说,“这钱是我借给我妹的,不要还。”
“呵,借?”薛屠夫冷笑,“不是卖房子的钱?”
齐山看着他,“房子我们不要。”
时东坐在轮椅上,抬头仰望这齐山,“大哥,您今天能来我们很开心,时明考上清华了,正好等会喝一杯酒。”
齐山望着时明,时明眼里没有一丝情绪,叹了口气,今天两家闹成这样,说不上该怪谁,可是隔阂定然存在了。
“那这钱以后也不要还了,就当是做舅舅的一片心意。”
“他爸!”大舅妈高喊,一脸肉疼。
“你闭嘴!”
那日外婆去世,他在气头上任由舅舅断了两家关系,后来想想很是愧疚,那时家正是艰难的时候,自己不帮一把还要落井下石,可是又拉不下这个脸,等到时更哭着来借钱,他也就顺势借了出去,等以后两家再慢慢恢复关系,哪知道这个败家的居然上门要钱。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时东居然断了腿,不然他早就来了,就连时天判刑他也没有出面,自己这个做大哥做舅舅的,真的有愧!
时东示意时更和时好把钱捡起来,装在一个布包里。
“大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已经欠你很多了,不能再欠下去,这钱,你还是收回去吧。”
时东把钱递过去,齐山看着他,时东不退让,他叹息着拿了过来,“以后有需要就来找我。”
时东点头笑了笑,齐山不再说话,再次看了眼时家众人,转身走了,顺势朝大舅妈她们喝道,“还不快走!”
几人灰溜溜跟着齐山走了,时东一家心中松了口气却也沉重很多,好好的亲戚就这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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