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娴被黑衣人放了下来,塔顶陡峭,她还是扶住塔尖才勉强站住。
“……你、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苏娴有些心中不安。
“看样子,月姑娘知道这九龙浮屠塔是什么地方了?”黑衣人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不知道。”苏娴诚实地摇摇头。
当初刘嬷嬷打死也不肯告诉她,九龙浮屠塔有什么秘密。但也因为那次她被母后罚了一顿板子,还被关了禁足,她印象极其深刻。
“九龙浮屠塔可是埋葬着无数冤魂的地方。”黑衣人盘腿坐下来,指着他们脚底下的这一片土地说道。
“先帝登基之前,大云经寺还不是寺庙。那时候这里是一片民居。那时候这一带有一恶霸,瞧上一户人家的闺女,想要强抢为妾。但那姑娘早已有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两家人也已经定了亲,只等吉日便要迎娶,那姑娘被抢去了之后抵死不从,硬了熬了几天。她的未婚夫与兄长终于想到办法,趁夜潜入那恶霸家把那姑娘给救了出来。但没想到,自此便埋下了祸根。”
“人救出来了,还有什么祸根?”苏娴不解道。
“天真。”黑衣人侧目看了她一眼,十分嫌弃,“月姑娘一看就没经受过什么人间疾苦吧。”
苏娴面无表情曰:“阿月流落街头好些年呢。”
黑衣人:“……”算我没说。
当然,他很快便找补回来了。
“恶霸之所以叫恶霸,那是因为他们不讲道理。那姑娘是被救出来了,可她的兄长与未婚夫却打伤了恶霸。恶霸的仇家趁夜杀了那恶霸,恶霸的父亲不明真相,便将这深仇大恨记到了那姑娘一家的头上。”
“就在那姑娘与未婚夫两家人收拾了东西准备天一亮就出城的那天黎明,恶霸的父亲带着百十来号人,闯进了他们家,见人就杀。就连左邻右里都没有放过。”
“那一夜,几十名手无寸铁的百姓无辜送命,血流成河。可那恶霸的父亲,却因为有官职在身,借着职务之便倒打一耙,反给那姑娘与所有枉死的村民头上安了一个与土匪共谋的罪名,最后潇洒抽身。”
“那,后来呢?”
“后来?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啊。那个恶霸的父亲虽然把罪名撇的一干二净,但是从此以后,却夜夜噩梦缠身,一直梦见有冤魂来找他索命经年累月,他形容枯槁,实在受不了这折磨,便散尽家产,建了这大云经寺与九龙浮屠塔,为的是,超度那些死在他刀下的亡灵。”
苏娴听完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又问道,“那先帝登基之前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阁下难不成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那您这体力未免太好了。”还能扛着她跑了这么远,气都不带喘的。
“看样子,月姑娘是不信这故事了?”黑衣人的嗓音顿时冷了下去,与先前判若两人。就连眼神看着也怪吓人的。
苏娴生硬地赶紧挤出一抹笑容,假笑道:“不是,阿月只是不太明白。这大云经寺与九龙浮屠塔的故事,与我有何干系?阁下要杀要剐来个痛快的不行么?大晚上来这么高的……呃,的地方,讲故事,图什么呀?”
她本来还挺坚强,可遮住月亮的云彻底飘来了,她一低头便看见这塔离地那么高,吓得腿都要软了,死死抱住塔尖不放,生怕手一松便会掉下去了。
“我这么大费周章地把你弄过来,还大发慈悲给你讲故事,当然是因为,这个故事与我要你做的事情有关系了。”
“咱……咱能不能下去再说?”苏娴好像都要哭出来了。
那黑衣人倒是没有继续折腾她,一手搂住她的腰,便飞身而下。
“啊!”苏娴吓得闭着眼睛大叫。
但是,她的惨叫声到底没有传出去。
那黑衣人又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落地才松开手。
“小丫头,你是存心想把人招来吧?”
苏娴拼命摇头,二话不说一把抱住了旁边的石灯笼。誓死捍卫自己,打死不愿意被拎着飞上塔顶了。
“你说你,死都不怕,竟然怕高?”黑衣人见她怕成这样,都忍不住要挤兑她两句。
“怕高丢人么?”苏娴气呼呼瞪他,死死抱住石灯笼不放。
黑衣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抬手便要摘下脸上的面具。
苏娴本能地捂住眼睛。
却听见耳畔传来那黑衣人嘶哑的笑声,“用这招对付你,屡试不爽啊。”
糟了,又上当了。
苏娴忙不迭睁开眼。
但那黑衣人倒是也没有难为她了,只见他一跃而起,站到了另外一个石灯笼上,指着大云经寺这一片,说道,“我的先祖,便是死在那恶霸父亲的手下的。当年,就死在这片土地上。如今那恶霸还有后人活在世上,我要报仇,不为过吧?”
“……是、是不为过啊。但是,那与我们家郡王有什么关系?”
黑衣人理直气壮道,“那恶霸便是他们严家人。”
苏娴:“啊?”
可就在这时候,黑衣人趁机弹指,不知道什么东西从他手上弹出,便这么飞进了苏娴的口中。
苏娴下意识的吞咽动作,便把东西给咽进去了。
咽进去了!
她居然咽进去了。
“你给我吃的什么!”
“断魂丹啊。毒药入口,不用半个时辰便会毙命。”
苏娴脸色一变,蹲到排水沟上,直接把手伸进了喉咙里往外抠东西。
“骗你的!”前一刻还站在石灯笼上的黑衣人直接一个移形换影冲过来拉住了她,“那是救命的药,不是什么断魂丹。你中的百毒丹,这就是解药。”
苏娴顿住。
好一会儿,苏娴才慢慢抬起头来,泪眼盈盈地看着那黑衣人问:“真的?”
仅仅两个字,但重如泰山。
黑衣人不自在地别开眼,但还是郑重说道:“真的。千真万确。”
“好。”
苏娴从喉咙里发出很低很低的一个字,然后便像是浑身力气被抽干了一般,瘫坐在地上。
良久,都没有动过一下。
仿佛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