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关觉得他的脚又脱臼了,但他此刻什么都顾不上,只有一个念头:跑。
他跑得胆战心惊,总觉得两侧的屋顶随时会有如那小个子胡人一样擅长飞檐走壁的敌人飞跃而下,取他狗头。
因此,他一边跑一边抬头四下观望。
然后,吴关就左脚绊右脚,摔了个狗啃泥。
哎——
吴关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一边往起爬,一边默念着:天将降大任……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应该改成伤筋动骨!吴关心想。
默默吐槽并不影响他起来继续狂奔,但这一耽搁,就被身后的矮个子胡人追上了。
胡人叫嚷着,全是吴关听不懂的语言,盲猜是脏话。
他伤了一只眼睛,因此跑得跌跌撞撞,但速度还是更胜一筹。
两人之间的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着。
再有两个弹指,吴关就进入弯刀的攻击范围了。
吴关一边想着对策,一边纳闷:
他这般叫嚷,为何没招来同伴帮忙?据闫寸的情报,这里不是遍布各种明哨暗哨吗?
“行动,开始。”
吴关想到了这小个子胡人向同伴传过的指令。
行动开始?难道那些人已离开此地,去执行什么行动了?
想到这里,吴关也嚷了起来。
他扯开嗓子大喊着:“着火啦!突厥刺客纵火啦!”
危难时刻,喊救火比喊救命管用。
吴关这一喊,可谓卯足了劲儿,方圆一里内可听得清清楚楚。
喊完,他打起十二分精神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没有小个子胡人的同党出现!他的判断正确!那些人果然都不在了。
此刻,吴关只盼着附近有武侯,且武侯听到他的喊声,能来查看一下。
在他喊完第二声后,小个子胡人手中的弯刀砍了过来。
吴关后背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他只能扑倒躲闪,使自己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扑倒的瞬间,他又喊了一句:“汝同党皆已被擒!”
这一消息果然镇住了小个子胡人。他的攻击一滞,“你……说什么?”
“投降吧,你们早已被朝廷盯上了,你的同党一出和平坊,就会被擒。”
“你,骗人!”小个子胡人怒吼着,弯刀抡起,砍向吴关。
“我能保你性命!”吴关一边打滚躲闪,一边喊道。
这一滚,就滚到了墙根处,他再无退路了。
接下来,只能靠谈判解决危机,谈不拢,狗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你别激动,听我说,听我说完……”吴关先安抚了一下小个子胡人的情绪,才继续道:“事已至此,唯有保命才是最重要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你以为我等是贪生怕死之辈?”
“不不不,你们不怕死,可也得看看为谁死,死得值不值啊,”吴关道:“你千里迢迢来长安,为汉人之间的权利争斗送死,值吗?你死了,你的家人、母国又能得到什么?”
这是每个外族将士心中的隐痛。他们的母国毕竟不是唐,唐之边患,不知哪一天就成了他们的母国。
只是这嫌隙平日里藏得很深,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人会当着人家的面提起。
但今日非同平日,吴关也确实不长眼,他偏要将这嫌隙撕裂扯开。
吴关继续抛出诱饵:“我能带你突出重围。”
小个子胡人犹豫了一瞬,随即,他那被炸得血肉模糊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
“你,陪葬。”
吐出三个字的同时,他的弯刀直挑向吴关的脖子。
吴关一条胳膊护住脖子,拼劲全身力量连蹭带爬地躲闪。
这特么就要挂了?!
他在心中咆哮了最后一句,在闭眼等待命运裁决和睁眼死也要死个明白之间,选了后者。
然后他就看到两个人影自巷口跑了过来。
武侯!
吴关大喊着:“这儿!突厥刺客!”
武侯自然也看到了正向吴关下着死手的小个子胡人。
死一个叫花子再正常不过,没人在意的。
但突厥刺客绝非儿戏,若处理得当——比如将人擒获,上报,那便是大功一件,能讨来丰厚的赏赐。
因此,两名武侯奔来的速度并不快,他们等待着擒住对方的最佳时机,他们不是来救吴关的。
这就非常蛋疼了,因为小个子胡人的刀已到了眼前。
短短一瞬,吴关将他所能想到的所有方法都用了出来,包括扬沙子、吐口水、踢裆、求爷爷告奶奶。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在吴关眼中,弯刀以慢镜头的形式劈向了自己,坚决果断。
嗖——嗖——镗啷——
两支弩失钉入小个子胡人执刀的手臂,弩失的惯性让这一刀失了准头,砍在了距离吴关不足一寸的砖墙上。
“闫不度!”
吴关只用了三个字,表达出了大难不死的兴奋之情,紧接着是一连串的感慨:
“哎呀呀呀呀呀……差点儿死啊你看见没就刚才我这个心啊吓死我啦……”
闫寸驱马跃至近前,一把捞起吴关,道:“怎么样?伤着哪儿了?”
“小伤小伤不打紧。”吴关指着小个子胡人道:“快审他,他的同伙儿已开始了行动,我尚未打探出行动具体是什么。”
闫寸眉头深深皱起,他很清楚,要撬开胡人的嘴,和太难了,他们忍受痛苦的能力似乎天生就比汉人强出许多,或许草原上真有神灵保佑着他们吧。
此刻他们最需要的就是迅速。
闫寸立即将人手散了出去,不良人负责搜寻附近的破屋,看这些人有没有留下线索。皂吏则将小个子胡人拽进了附近的一间空屋,开始了拷打审讯。
闫寸也准备加入审讯之列,被吴关拽了一下袖子。
“我这边略有发现。”吴关道。
“哦?”
“他们有一张地图,我只瞄了两眼,并未完全看清,但可以确定,那是一栋宅院,很大,屋子很多,感觉有七进的样子。”
“你确定?”闫寸问道。
唐人的宅院布局,与品级有着极大关联,能住进七进院落的,少说是位国公。
吴关闭了眼睛,一手虚空比划着,似在描绘地图上的事物。
三个弹指后,他睁开了眼睛。
“不是七进就是八进的院子……我记不清了,不过……”吴关道,“院内有两处水潭,前院的水潭小且方,像人工开凿,后院的水潭呈葫芦形,这个不会错。”
闫寸先将吴关扶上马,随后他也上来,两人同骑一匹马。
“卧槽……能行吗?”
闫寸策马疾驰,给了吴关答案。
“这算不算虐待牲畜?”吴关不无担忧。
“少废话。”闫寸道。
“咱们这是去哪儿?”吴关又道。
“回县衙,查点东西。”
瘸腿跑得快极了,吴关以为很快就能到达县衙,直到两人来到天街附近,他终于明白刚才一路畅通无阻是怎么来的了。
万人空巷。长安城的百姓和商贩似乎都围拢到了天街附近,任谁都想看一看天策上将李世民的威风。
吴关也确实看到了,那个身披黄金甲的男人,在百姓的夹道欢迎下,带着亲卫奔赴骊山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