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端新婚燕尔之时,年前便回到江陵的严友元却正被寺院的僧人们围着追债。
“五十万钱?我只借了二十万钱,凭什么要还这么多?”
五年之前,严友元用一副自己伪造出来的王羲之手稿作为质押,从元明寺的质库内借了二十万钱,如今他回到江陵不过数日,神通广大的寺院僧人便追上门来,并且开口就要他偿还五十万钱。
“五十万钱多吗?”
元明寺派出五名腰挎戒刀的武僧前来追债,领头的这位长得慈眉善目,说话也是不急不燥。
“严居士用一卷赝品做抵押,从我寺借走二十万钱帛,如今已经过了五年,我寺收三十万钱之利,乃是情理之中。”
严友元心知这些僧人不好糊弄,但他仍然争辩道:“当年我去贵寺借钱时,说好了是死押,事后双方不得反悔,如今你等上门来,不但要我还钱,更是要收三十万钱的高利,这世上哪有这般道理?”
“严居士真是健忘。”
领头僧人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来在手中一场,呵呵笑道:“当日借钱之时,严居士曾写了一份借契留在我寺,这借契上写得分明,‘以王右军手稿为押,借二十万钱帛’,但你交给本寺的,却只是一幅赝品,并非真正的王右军手稿。”
严友元道:“一手交书稿,一手交钱帛,过后不得反悔,这是当日质库中的和尚说的,你说那是赝品,当时为何不提出来?过了这么些年,谁知寺院是不是将真迹藏起来了?”
那僧人也不动怒,只是呵呵笑道:“真的假不了,假的自然也真不了!严居士既如此认为,那贫道便与你去衙署走上一遭,王使君之贤名素来为人称颂,想必不会冤枉了你。”
僧人口中的王使君乃是江陵太守王琏,此人极度崇佛,是连家产都可以拿出来捐给寺庙那种人,官司要是打到他那儿,可想而知会是什么结果。
“即便是王使君当面,也不至于颠倒黑白。”有了韩家撑腰,严友元也不怎么害怕,大不了就是赔钱,区区几十万钱对韩家来说算不了什么。
虽然韩端有言在先,若寺院僧人找上门来,赔偿的钱由公中里出,但严友元还是不想便宜了这些僧人。
“要我还钱可以,将我的手稿还来,我就退回二十万钱。”
那僧人一听严友元索要手稿,顿时脸色便沉了下来。
原来严友元以书稿抵押从寺院借走二十万钱之后,很长时间内都没人发现那是一幅赝品,直到一年之后的某一日,江陵文人墨客聚于元明寺吟诗作画,方丈将其取出炫耀,才被人指出这幅手稿并非真迹。
几番请人鉴定确认受骗之后,方丈一怒之下撕毁了这幅手稿,然后派出寺中武僧去捉拿严友元,但严友元却早就已经逃之夭夭。
一晃就过了几年,方丈却并未将此事忘记,一听人说严友元已经回到江陵,便立即差了人来要他赔钱。
谁知严友元竟然要寺院先还他那幅赝品!
都已经被方丈撕毁了,又从哪里找得回来?
那僧人心中气恼,便没了和颜悦色。
“贫道今日前来,只是告知于你,要想了结此事只有两条路可行,一是赔偿五十万钱,二是居士以身抵债,入我寺中侍候我佛,此账自然一笔勾销。”
“要退钱可以,将我的手稿还来,我自然会将二十万钱退还。”
严友元见那僧人拿不出自己那幅手稿,便猜测已经被寺中僧人失落或损毁,若真是如此,那倒是连二十万钱都能省下来了。
“这可由不得你!”那领头僧人见严友元死咬着手稿不放,心里更是恼怒异常,他一挥手,身后四名健壮僧人便扑了上来,欲将严友元捉回寺院。
这时,却听得“噌噌”两声连响,严友元身后两名部曲拔出刀来,将他挡在了身后。
其中一人正是去年年夜在韩家角抵连胜五场赢得一千三百钱的许清。
这许清不但身手灵活,唇舌也十分伶俐,他用刀尖指着那几名僧人,朗声喝道:“你等僧人,到底是进了庙还是落了草?”
“若是问债,大可将契据拿出来,若契据分明,严掌柜自然不会差你分毫,但若想要打劫,那得先问问我等手中直刀!”
他这一闹,门外十数名伙计便都闻声而来,这些人围在门口也不问是何事,只是提着枪棒紧盯着那几名僧人。
见此情形,那领头僧人哪还不知今日低估了对方?
原本以为带着几名武僧,只要加以威逼恫吓,严友元便会乖乖就范,哪知他今日竟然看走了眼。
对方人多势众,几名僧人又只带了两尺来长的戒刀,兵器上也占不了便宜,那领头僧人顿时气焰全消,匆匆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便狼狈而逃。
等到几名僧人都走远了,许清才对严友元道:“老严,这些和尚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你得赶紧想法将此事了结,否则坏了郎主大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我也想打发了他们,奈何这些和尚一开口就是五十万钱。”严友元一脸苦笑,“虽说郎主说了由家里替我偿还,但这么多钱白白送给寺院,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诈了寺院钱帛,如今说起来反倒像是自己受了委屈。”
许清没好气地瞪了严友元一眼,过了一会,他又说道:“此事不能再拖延下去,郎主都说了这笔钱由家里替你还,难道你还想连人家的本钱都赖掉不成?”
“依我之见,若寺院再找上门来,就爽利将钱还了,免得他们再来啰嗦。”
“我只借二十万钱,可他们要的是五十万……”
“要多少都给他们!”许清将手中直刀舞了一个刀花,然后将刀收入腰间刀鞘,“若彼等识趣只收二十万钱,那你就得承情,若收三五万利钱,也是在情理之中。”
“但若他们咬定五十万钱不放,等此间事了之后,禀明郎主再作打算。”
“以我家郎主吃不得亏的性格,这些钱说不定还能生点利钱回来!”
严友元沉吟片刻,“好,此事就依你所言,等会我就去请盐铺那边备好钱帛,等和尚再上门时,便将钱给了他们。”
他如今的身份,是上虞盐场驻江陵的管事,请盐铺支取数十万钱,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