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谷的到来,就像是一个信号。
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整个白家就都热闹了起来,一扫了之前的压抑气氛。
带头来白家传达上意的,准确来说并不是宫里的人,而是敬德帝的一个族兄。
但虽说只是族兄,皇族杨家向来都是子嗣不丰,特别是敬德帝这一脉,甚至都已是单传了好几代了。
所以,以往在杨家,哪怕只是族亲兄弟之间,往往也都能处得如同是亲堂兄弟一般。
而这次来到白家的这位敬德帝的族兄,便是和敬德帝一块长大的“至亲兄弟”——安郡王,杨全,更是齐朝目前唯一受封的王爷。
以敬德帝这一支作为嫡支来论,杨全这一脉其实已经是出了五服,绝没有资格获封为郡王的。
但杨全与敬德帝两人同龄,幼年时就颇为投契,成年后更是亲密无间。
再加上十几年前,敬德帝在一次出巡时遇刺,是杨全及时为敬德帝挡了灾,受了重伤。
敬德帝感念兄弟之情又添救命之恩,加之多年来这杨全在朝堂上也是尽心辅佐,为他排除了不少二声。
最终敬德帝排除万难,以杨全命不久矣为由,将其赐封为安郡王。
而当时的杨全也不负这封号的期盼,居然就慢慢地熬了过来。
皇命已下,无回寰的道理,各大世家和在朝百官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安郡王”,唯一还算安慰的便是这安郡王,并非世袭罔替。
至此,齐朝上就多了一个掌着实权的郡王爷,安郡王。
一个同时兼具了皇族、世家、朝堂,三种截然不同势力的郡王爷。
而安郡王会突然没有一点征兆地造访白家,也着实让白大爷感到意外十分。
白大爷一边与安郡王稍行了一礼,略躬身,态度有些恭谨,但绝不谦卑。
一边郑重问道:“不知王爷此行,所为何?”
他与安郡王虽然同朝为官,但是分属的职权相差极大,平日里的交流并不多。
而且杨全在成为安郡王之前,只是白大爷眼中一个堪堪算是入流的小官,即便有着皇族出身的背景,但也只是旁的不能再旁的旁支;哪怕是还掌着杨家在世家圈之间的错综人脉关系,但在白大爷看来,当时的杨全也就是敬德帝的一个代言人罢了,就如同他和景信之间的关系一般。
说白了,当时的白大爷认为,他和彼时还只是杨全的安郡王,并不是一个牌面上的人,不需要他纡尊降贵与之相交。
而谁又能想到,在这之后,只是短短十几年间,稳固了几百年的世家联盟,就被杨家这个脱胎于世家的皇族,从内部给逐渐地瓦解了。
更可怕的是,这种瓦解是如同温水煮蛙一般,悄然无声逐渐蚕食渗透,待到堪堪反应过来之际,却也已是岌岌可危之际。
而这之中若是说没有安郡王的手笔,又有谁会信?
至少白大爷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在白大爷行礼之时,安郡王不动声色地侧转了半身,只受了半礼。
而后,他出手极快地虚扶住了白大爷,十分热情道:“白家大哥你就是太重规矩了,都快是一家人了,又何必如此呢。”
一家人?
白大爷心头微微一动。
想到了那个被敬德帝随口许下的婚约。
这是敬德帝曾与安郡王说过什么,还是说?
想到此,白大爷的心头已是思绪万千,但面上却依旧丝毫不显,继续试探道:“不知王爷这话又是何意?”
安郡王又何尝听不出白大爷话中的深意。索性,他并不是来和白家老大兜圈子的。
于是安郡王笑着直言道:“今日小弟是领了命来提亲的,这事陛下不好亲至,就差了我来。”
“白家的十二小姐出身不凡,又生得娇俏玲珑,陛下十分意属其为太子妃,只是陛下考虑两个孩子都尚且年幼,今日就只有一道手谕,但陛下也言明了,这只算是纳采,杨家虽然如今有些不同了,但世家的规矩亦不可失,该过的六礼可是一样不好少的。”
白大爷频频点头:“陛下思虑的极是。”
敬德帝本可大大方方下了旨意,如今却是正儿八经先上门提亲,这是将白家放在了对等的位置上。
如此,白大爷即是安心又是熨贴。
说着话,安郡王就自袖中取出了一筏,恭敬地置于首案之上,显然便是那道手谕了。
随后手一招,门外自有安郡王从宫中带出来的随侍鱼贯而入,手中皆奉有礼盒。
白大爷刚刚来时,因着白济通之故,心情极差,自然没有心思注意到这些,但此刻细细一看,单是这些礼盒便都是精巧难寻之物,其内的价值,自是更甚。
这下子,白大爷心中就又落实了几分。
此时,安郡王又继续道:“虽然只是一道手谕,但小弟想着,这总归是件大喜事,且太子,太子妃总归要金贵一些,还要劳烦白家大哥惊动了家中长辈,一起来商谈此时才好。”
白大爷抚着美髯,满脸的轻松与笑意。
他道:“自然,这是自然……好事,况且我虽为家主,但父母尚在,也合该听听他们的意见,与之参谋一二。”
说罢便起身,自去吩咐积谷开始寻人。
…
小半个时辰之后,白家人已经济济一堂。
老太爷和老夫人在簇拥之下,做到了上首的位子上。
除了白家的老三,行踪飘忽不定,没有寻到之外,其余白家的四爷和各房的夫人也都已到场。
孙辈中的男丁,也皆候在各自的父母身后,包括刚刚才被白济远揍了一顿的白济通,亦是不情不愿地挨着白济远站着。
大夫人在看到安郡王的那一刻,就已经猜到了原委,自然心内不满,但当下人实在太全,她并不好发作。
二夫人和三夫人也都略有些猜测,但她们一个无女,一个即便有,也不可能,所以都端庄地坐着,静待发展。
倒是四房夫妻俩,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安郡王起身走向老太爷和老夫人告了声罪。
“本不该惊动世伯和伯母,奈何这事并无先例,小侄就想着与伯父,伯母好商议一番。”
老太爷原本半阖着的双眼,缓缓抬起,而后道了声:“无妨。”
于是安郡王上前取过被他置于案上的信笺,递与老太爷。
“这是陛下的手谕,还请世伯过目。”
老太爷接过,展开,微微眯起双眼,一字一句看得极为仔细。
良久之后,才放下手中的信笺。
缓缓道:“这事,白家应下了,陛下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