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缓蜿蜒的丘陵上,王斗策在马上对前方眺望。
此时丘陵坡上,还有陵下两边前方,一道道,密集的叠满了厚实的麻袋土筐,又有络绎不绝的随军民夫,从后方源源不断,辛苦地将麻袋等物扛来,将丘陵与周遭的掩体叠得更深,更厚。
对自己的保护,王斗从来不会忽视,部下更不会忽视。
不过他的元戎爱车停在丘陵之后,只有大旗车艰难拉上丘陵,停在离王斗十数步的地方,帅旗是一军之魂,自然要高高架立,让己方军士看得清楚明白。
丘陵边上,尽是策马而立的护卫营战士,中军部的官将,则聚在王斗身旁,还有旗手号鼓手们,温达兴的尖哨营战士,一小股一小股的分布周边数里范围,负责戒备,传递情报,参于零散战斗等。
由于运送困难,此次望杆车却没有拉来左翼,只放于洪承畴中军处。
千里镜中,前方的战事尽在眼中,王斗暗暗点头,排铳对战,比的就是纪律与勇气,虽然残酷,花费的时间并不长久,四层铳兵,三排主战,一排预备,也不过发she二轮,每人打个二、三发子弹,战斗就结束了。
按这样的效率,每兵配的三十发定装纸筒弹药,可以打好多场战役了。
钟调阳放下千里镜,稳健的脸上展露笑容,他说道:“汉旗后军虽然来援,不过在我将士犀利攻势下,溃败只在眼前,孔有德这是在作困兽之斗。”
温达兴策马王斗身旁,看着伊家岭上,他眼中she出森寒的光芒,恨恨道:“孔有德这个汉贼,助桀为虐,当年他对上鞑子贪生怕死,如今杀起汉人倒如狼似虎了……哼,我想他的人皮。一定很光滑……”
尖哨营千总龙二与傲天兄出哨在外,谢一科此时也在中军,听了温达兴的话,他好奇地道:“我知道温爷会剥头皮……没想到还会剥人皮,听闻当年高皇帝对付贪官。用的就剥皮实草之刑。也不知是怎么行刑的。”
温达兴说道:“很简单,使用水银便可。”
他摸了摸自己腮上的虬髯,对谢一科笑道:“我这手技艺很难得的,要不要教教谢兄弟你?”
谢一科连连摇手:“还是免了。有什么好刀好铳好弓,送我几把还行。”
看着这两个活宝,众人都是暗暗摇头,温达兴的爱好太渗人了,他家丁出身。向来心狠手辣,谢一科天真纯朴,可别教坏了他。
不过各人没说什么,温达兴没有触犯军律,他以残忍手段对付也是敌人,谁没有一些怪癖呢,只要他不剥自己兄弟人皮头皮就行了,连镇抚迟大成虽然皱眉,也没有出语说话。
事实上。靖边军诸人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对待敌人,向来冷酷无情。
赞画秦轶叹道:“可惜当年东江兵,孤守辽东僻隅,为朝廷立了不少功劳。现今……当年叛乱,他们也算事出有因,受了委曲。”
中军抚慰官谢有成冷冷道:“这就是他们投靠鞑子,屠杀汉人百姓的理由?不管受了多大委曲。他们投靠鞑子,助桀为虐。就是该死!”
他摸摸自己空荡荡的左臂,脸上那道深深的疤痕颤动:“看看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沈志祥诸人,哪个是好东西?遭受不公,就要投靠鞑子,哼,当年岳爷爷也受了委曲,他们部下可有投靠金贼?他们骨子里就是畜生,不值丝毫怜悯!”
看他神情激动,秦轶等人都是默然,谢有成平ri待人温和,然只要谈起鞑子与二鞑子,就神情狰狞,脾气大变。这也难怪,全家数十口死难的惨事,任谁也忍受不了。
王斗淡淡道:“此战我师得胜是必然,若有俘虏,满蒙、红夷、se目、朝鲜人全部杀了,汉旗军官与老卒尽数处死,余者士兵甄别处理,来年反攻辽东,也有用处!”
他问温达兴道:“中路,右翼的战事如何?”
温达兴恭敬道:“哨骑回报,他们己经与奴激战,应该可以支持住。锦州城下,小凌河那方,吴三桂诸将,也与贼奴展开了大战。”
王斗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在这时,忽听伊家岭上炮声轰隆,接着看到那方烟雾大作,众多的炮弹呼啸而来。
谢一科叫道:“又打炮了,难道他们不知道,想炮打我们中军,那是在白费劲?”
轰轰声大作,一枚枚十余斤重的大铁弹咆哮而来,重重砸在松软的田地上,大团的泥土与乱草不断掀起,它们大多距离丘陵前后左右数十、上百步远,大部分陷入深深的田地乱草内,也有一些炮子跳跃。
钟调阳眉头皱起:“不对。”
汉八旗的she来的炮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靠近丘陵地带,有几颗炮弹,甚至距离丘陵只有十几步远,一发炮弹,还重重砸在陵下一处护墙之上,激起大片泥土碎屑。
他眺望伊家岭上,看来孔有德集中火炮轰击自家中军了,虽然为对付靖边军等左右长达数里的军阵,他们火炮往山岭两翼布置很开,一些火炮,不可能往这边轰击,不过至少也集中了数十门之多。
他猛然对王斗道:“大将军,贼奴又开炮了,为防万一,请大将军下马,避于土墙之后。”
王斗摆摆手:“无妨,这么远距离,他们没什么准头,最多打个声势罢了。”
又举起千里镜眺望。
钟调阳与温达兴,迟大成,谢一科,秦轶等人互视一眼,都看到对方心急之se,最后众人看向正散发孤傲气质的护卫队官杨虎。
虎爷向来受王斗赏识,护卫营六队三百人,一队鲁密铳兵守护将军府,除了主将钟调阳,余者五个队官,此时只有杨虎侍立王斗身旁。他说服一队官与他轮班,得以出征,也为了避开的sao扰。
他素来胆壮,也心忧大将军的安危,得到众人眼se,他一咬牙,这原夜不收好汉一步上前,飞快说声:“大将军得罪了。”
一把将王斗从马背上扯下来。
随后众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王斗扶到一厚实麻袋土墙之后。
王斗正要发怒,却见轰的一声巨响,一发至少十斤重的炮弹,就轰打在离自己马匹左侧仅仅一步的距离。
激起一大片尘土后,那炮弹不停弹跳,远远向岭后奔去,那马匹吃了一头的灰,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中军部各官各将都是心有余悸,谢一科大叫道:“虎爷威武啊,救护及时,应该升官啊。”
杨虎也有后怕之意,他真诚道:“只要大将军安然无恙,我个人升不升官,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王斗猛然下令:“所有将士,全体下马,将马匹集中到岭后去,不论兵将,尽数掩于土墙之后。”
一连声的爆响,烟雾滚滚腾起,伊家岭上的汉军火炮,依次开炮she击,众多沉重的实心铁球,己经离丘陵不远,一些厚实麻袋土筐叠成的护圈土墙,外沿都被轰撞而塌,大片激起的尘土飞撒。
甚至一些炮弹落在丘陵之上,在坚硬的土地上弹跳。
“狠狠打,不要停!”
孔有德大声咆哮,有如孤注一掷的红眼赌徒,甚至不再顾忌火炮是否炸膛。
爱德华多也对岭下战事感觉不妙,心忧自己的前途命运,他也豁出去了,他持着千里镜,还有方器与圆器,亲自侧算角度she程,将数据报于各炮炮手。
伊家岭上,离丘陵方左右两旁的重炮们,各汉军炮手也尽力转动磨盘,尽量将炮口对准丘陵那方。
他们也全部拼命了,虽然这样轰she,内中零件很容易损耗,不过若能击毙击伤他们眼中的大魔头王斗,也是大大值得的。
呼啸中,越来越多的炮弹落在丘陵上,一个营部赞画,甚至被一颗弹回的沉重铁球滚断小腿。
岭上一些大鼓车,也被炮弹撞坏冲毁,激起的碎片,给一些鼓手造成伤亡。
一个旗手猛地回头,他看到一颗炮弹呼啸而来,正朝岭上的帅旗车轰撞而去,那方,二丈高的大旗正迎猎猎寒风翻滚。
虽说大纛旗以jing木钢铁为杆,挨了炮弹也无妨,只是木制的帅旗车扛不住。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这旗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帅旗绝不能倒!”
他猛地冲了上去,一团血雾爆开……
“看你还死不死!”
伊家岭上,孔有德咬牙切齿。
炮弹尖啸中,滚滚的白烟让他身影若隐若现,隐现的脸容狰狞无比。
“二鞑子发疯了!”
温达兴有些担忧地看向王斗那边,还好,除了一颗炮弹撞在大将军右侧数步远的护墙外,基本没什么事。
尖啸声传到耳边,他猛地转头,一颗炮弹冒着轻烟,从他眼边闪过。
这炮弹堪堪she过麻袋土筐叠的护墙,温达兴只觉右臂一凉,他的整只右手己经不见了。
轰的一声巨响,那炮弹带着血雾泥土,弹跳而去。
温达兴一个踉跄,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臂,还有断臂处狂涌的鲜血,心中却是浮起另外一个念头:“糟糕了,以后要剥人皮头皮……困难了……”
他摇摇晃晃的摔下,不远的谢一科抢前一步,将他扶住,一边焦急大喝:“温爷,温爷……”
王斗目光从温达兴处收回,他一动不动看着伊家岭方向,神情森寒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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