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瑄麻利地一收炮镜,这炮镜与明军使用的方器类似,不过策算距离更为清晰。**
他亲自出马,只在片刻间,赵瑄就算出距离,大声吼道:“目标距离,三百七十步!”
立时那方的千总,还有几个观测官齐声喝应:“目标距离,三百七十步!”
“铳高三分六度,用药二斤八两。”
吼声中,头戴帽儿盔的各门火炮的甲长,立时换算出目标距离与炮口角度的关系。各甲中的较正手们,用力旋转各炮尾后的螺旋铁柄,吱呀吱呀的声音中,将各门火炮的炮口,或是缓缓抬高,或是降低。
又有各甲的较正手,紧急持着圆器来到炮口前,快速核正炮管仰角,然后各人吼道:“调整完毕。”
“调整完毕!”
千总看着己方炮手们麻利快速准确的动作,右臂满意地一挥:“送入药包!”
“送入药包!”
各甲的弹药手齐声一吼,麻利地抄起弹药车中按药量分布的,其中一个格子中的相应发she药包,快速塞入炮膛。
推弹手在他闪出后,敏捷地抄着手中的推弹杆,只是一下,就将药包深深地送入炮膛底部。
嗤!
尖利的铁锥,从火门口刺入,瞬间刺破了内中的丝绸药包。
各甲的铁锥手快速闪开,又有一个个引药手上前,麻利地将手中的鹅毛药管,深深地插入火门口子内。
他们快速忙活的同时,各门火炮的弹药手,又从炮子车中,将一个个沉重的实心铁球推入了炮膛之内。
各人分工明确,动作优美麻利,有如行云流水,看他们样子,似乎不是在准备杀人利器,而是在搞一门优雅的艺术。
同时各甲的甲长还在催促大吼:“动作麻利,快速有效,快,快快!”
一边吼,一边各位甲长还相互看来看去,颇有挑衅的意味。赵瑄炮营中,每部每总之间的各门火炮甲长们,相互之间也是竟争激烈的,看谁甲中的炮手装填速度又快又好。
不比靖边军余营战士,炮营的技艺考核全在火炮的准备与she击上。哪位火炮打得准,打得好,不仅关系到甲内的荣誉,也有实实在在的利益在里面。
王斗也鼓励军士们的竟争,当然,是良xing的竟争!
赵瑄一手叉腰一手按剑,看着自家jing良的炮营,他豪情满怀。此时炮击的硝烟还未散尽,炮阵余烟轻柔地拂在他的脸上,让这个大明朝版的宅男,脸容颇现几分钢毅。
他忽然有些寂寞,心想:“炮击无还手之力的鞑子骑兵很无聊就看汉军营什么水准了!”
想想又不对汉军旗的炮营配做自己对手吗?我的目标,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听说红毛夷打炮水准不错,希望到时与他们较量较量。
千总大声禀报,炮组己经准备完毕。
赵瑄一个侧身腰间的利剑呛啷而出,剑尖直直地指着浮桥那边。
jing钢打制的利剑,在阳光下闪闪烁烁。
“炮击!”
赵瑄持剑的手稳如泰山,声嘶力竭地大吼。
“炮击!”
千总铜铃似的大眼恶狠狠盯着那面的浮桥同样怒目横眉!
瞬间,二十门红夷六磅炮喷出的浓烟将这方的炮兵阵地全部笼罩,随后是霹雳的声响。二十门大炮齐she的巨响,让这方的丘陵似乎都在抖动,连丘陵上方拖拉火炮的骡马都不安的嘶叫。
各炮喷出浓密白烟的同时,炮口间同样凌厉的炮焰闪过,呼啸出膛的铁弹,高速旋转着,在空中发出夺人心魂的怪响。
巨响声造成的动静,让明清双方许多人马,闻声后都停下了动作,不由自主望向赵瑄炮营那方阵地,还有炮弹飞过的方向。.
刀矛如林,清军援兵奔腾的铁流,仍**chao水般的从北岸涌来。右面的大浮桥上,此时是密集的踏上浮桥的满洲镶白旗骑士,听闻整齐奇异的炮声巨响,他们都下意识的往空中张望。
大饼脸,塌鼻子,容貌凶恶丑陋的甲喇章京颜扎,也是下意识的放缓马匹。
看河的对岸,那方烟尘冲天,若隐若现无数甲士,明清双方彼此的人马,正在激烈地交战。不过随着巨响,离岸不处某处,闪亮的火光,还有大股腾起的白烟还是看得清楚。
看身旁甲喇内众人个个神情紧张,勒马犹豫不前,他虽然有些惶恐。
对靖边军的火炮,颜扎也是见识多了,心下还是畏惧的。不过面上他还是不屑,大声对部下怒吼:“都看什么,赶忙过河,去将南蛮子杀个片甲不留……”
话音未落,就见一颗颗铁球,带着呜呜的尖啸,劈面往己方的浮桥处而来。
他不由住了口,看着天空,喉结急速地上下滚动。
在他身后不远的牛录章京钮咕禄更是紧张,近ri来他沉默了许多,亲家宁尔佳的战死,让他更为颓废,己经有解甲归田之念。
当年舜乡堡之战后,当时的靖边军,不,该叫舜乡军才是,就似乎成了大清的克星,身旁一个个熟悉的人都战死了,他有一个预感,接下来,或许就轮到自己了。
看着天空中的铁球呼啸而来,他心下惶恐,不知是前行还是后退才好。
而且策马的时候,还要留心浮桥上的缺口,以免失了马蹄。
经过靖边军炮营不断轰击,此时的浮桥上,可谓破洞缺口处处。旁边的河水上,还不时可见一具具开始浮肿的尸体,这些尸体,有些人身上还没有伤口,却是马匹惊吓后冲入河中,活活淹死的。 看他们浮在水上的脸容神情,个个狰狞中带着恐惧,还有无助。清军中能拥有马匹的甲士,大多身披重甲,本就沉重,加上有些人身上还有兵器弓箭什么的,若救援不及,九成九是淹死的下场。
在桥上清兵惶恐的目光中,一个个铁球发着怪啸,终于落下。
“轰!”
一枚数斤的铁弹呼啸而来,伴着桥上清兵一阵惊慌的尖叫,就落在桥边不远,激she入水中后,激起一股巨大的水柱。
颜扎松了口气:“本甲喇就说……”
他又没说完,第二颗,第三颗实心铁球,又接连不断的砸来。
这些铁球的到来,前后相距时间极短,而且还几乎落在相同范围,让桥上清军感觉情况不对。
轰轰!
浮桥边大股水柱腾起!
轰,啪,哗啦啦!
颜扎前后左右不远处浮桥地带,直接被多颗沉重的铁球命中,木板的塌陷碎裂声接连爆响。
啊!
尖叫中,众多的镶白旗骑士,先后从塌陷处栽落入河水之中。
噗噗噗噗噗!
炮弹炸穿木板后的众多碎块乱she!
断肢与血肉到处飞舞,很多甲兵大叫,鲜血如同喷泉一般从他们身上喷出。
炮弹激she时带来的动力何等强大,很多浮桥的木板,又是那种非常干燥的木料,炮弹一she,就炸裂成无数块。
它们有若锋利的刀刃,横七竖八的到处横飞,便是这些骑士皆着重甲,也是被击得鲜血狂喷。有些近距离人马上,更是深深插着众多的大小木刺,重甲也没用。
特别各骑士身下的战马,痛楚之下受惊发狂,胡乱跳跃。
相比大地,浮桥相对狭窄,特别是左右之处,混乱之中,那些战马极易带着马上的骑士奔入河水之中。一时间,随着炮弹落下,浮桥该处惊恐的叫声不断。
颜扎嘶声力竭的吼道:“加速前行,冲过去!”
钮咕禄用力将皮鞭抽打马匹,想让胯下惊恐发狂的战马前行。
啸声中,钮咕禄刚惊恐地抬头看去,一颗沉重的炮弹,己是落在他的身上。
轰!
身前的木板炸开,钮咕禄身上激she出一股股血雾,众多的碎块击打在他身上,他的口中,大口大口冒出血块。
忽忽忽,一根细长的木刺she来,刺穿了钮咕禄的胸前身后。
接着又有一块似方非方的碎块,从他脖上扫过,带飞了他的头颅。
钮咕禄最后一个念头:“我就知道,活不下去……”
轰隆隆,炮弹落完良久,又有一处的浮桥坍塌,吓了呆若木鸡的颜扎一跳。
他麻木地站起来,看向身前左右,这方地带的浮桥己经不成样子,破口坍塌处处,甚至一些两船之间,只余一些懒洋洋的残破木板勉强架着,根本不能再次行走。
这些残破的木板,上面尽是残肢与碎肉,散落的兵器头盔,下方与两边,还有众多落水的清兵在泛红的河水中求救。
一些受伤的马匹或在水中挣扎,或是嘶叫着自顾自游走了。
颜扎的身前身后,架在船上的木板己经空荡荡的。
靖边军的炮弹,至少有十余颗炮弹落在这方浮桥地带,将许多架桥木板炸裂,扫荡一空。只不过颜扎运气颇佳,策马所在位置,正巧处于一条木船之上,所以身前身后的搭桥浮板断裂,他还是安然无恙。
只是忙乱之中,胯下马匹上哪去了,甲喇章京极力回想,也不知这段时间里,自己是怎么站在这,马匹又是怎么跑了的。
惨嚎和呻吟声交杂,颜扎再看去,一些心胆俱寒的旗下甲兵,萎萎缩缩从一些断口处探出身子,看他们神情,无不是眼神呆滞,他啊的一声大叫。
炮击过后,该处浮桥过河的清骑为之一滞,这里己经不能过河了。 众多后续到来的清骑,心有余悸地策马上前,他们来到断口残**。此时阳光己经有些温暖,不再如往ri那样炎热,不过眼前情形,还是让很多人心生寒意。
众多痛楚的呻吟声,呼救声中,他们听到前方一只船上,一个声音在咆哮:“可恨的尼堪啊,没胆子的鼠辈,使用火器算什么本事,有种真刀实枪的干啊……”
炮阵炮击时,赵瑄一直保持一手叉腰,一手持剑的姿势。
这姿势虽然英挺,不过也让赵瑄吃了不少苦头。
在火炮齐she,发出震耳yu聋的怒吼时,不说各炮炮手,便是千总,都麻利地用耳塞捂住自己耳朵,只有赵瑄一动不动。
火炮的巨响,让他心脏剧烈跳动,震得他耳朵不断嗡嗡作响,连面皮都不住抖动。
在火炮发she停止后,待硝烟稍稍散开,那千总就急忙用千里镜观看战果,一看之下,他大声狂笑:“啊哈,鞑子惨了!”
转身看向赵瑄,心下佩服,大声赞道:“我军奋勇作战,予敌重刽,这都是将军董督有方的结果!”
赵瑄将佩剑缓缓入鞘,说道:“你说什么?”
那千总一愣,说道:“将军,末将言,我军予敌重刽,都是将军董督有方的结果!”
赵瑄大声赞同:“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再来一次!”
策马正在ru峰山岭急行的皇太极,忽然停住脚步,此时他差不多到达女娲补天巨石之处,离ru峰山西侧不远。
他前后簇拥的,都是jing锐的噶布什贤超哈营兵马,还有大臣如英额尔岱等人。不过原满蒙各旗主,如多尔衮,济尔哈朗等人,己经在他严令下,回归本旗甲兵军阵处,统率援兵,急速救援女儿河。
此时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山下平原:“靖边军等步阵到达了?”
从山下看下去,可以看得很清楚,一个个由小队列汇成的大军阵,正急速地往女儿河方向行进,己经离双子山不远。这只军队红旗红甲,独特的ri月浪涛旗,急行军数十里后,他们军阵竟然不乱,仍然盔明甲亮,行伍森然。
远远望去,那一面面飘动的旌旗,似乎隐含滔天的巨浪,有着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军伍之盛啊,明显就是一支极jing锐强军才拥有的气象。
随在这只军阵后方,从数里到十数里不等,还有一个个余镇明军的部阵。不过那些军阵,行军时就没有如此严整,拥有那种让人心悸的压迫力。
不过……
看看靖边军步军后方,几个死命追赶的行军阵列,从旗号上,皇太极知道他们是大同镇与宣府镇的新军,一样不好打。
随在这些相对严整的军阵后方,便是一群群急速行军的明军,他们蚁群似的,前前后后,稀稀拉拉的铺满山下的平川大地,间中夹着一些拉运火炮的牛马。
一杆大旗,离在松山堡西不远,看样子是蓟辽总督洪承畴等人的旗号,旗号周边的军阵,略为严整些。最后这些明军后方,又是众多看似跟役壮丁的民夫。
皇太极眺望良久,不知在凝神细想什么,他取出千里镜张望女儿河,双子山那边的战事,冷漠地道:“援军如何了?”
身后的噶布什贤噶喇昂邦吴拜,知道皇太极这种语气,正是暴怒的前奏。
他不敢怠慢,小心谨慎的上前答道:“济尔哈朗等奏报,明军jing锐骑兵超过二万,列阵河岸山边,特别靖边军炮阵犀利,我军第一波解围受阻,难以过河。”
他偷看了皇太极的神情一眼,又道:“ru峰山的满洲正蓝旗,巴牙喇甲喇章京费扬武诸人,率马兵下山奋剿,然明骑众多,未能全顾应援,无奈而归。”
皇太极面无表情,ru峰山此时虽然兵马超过一万,不过内有众多的杂役与步卒,jing锐骑兵不多。
而且ru峰山的地势,中部地带山石众多,地势陡峭,虽有利于防守,却不利于大队出击,特别骑兵的出击。只有东部与西部可行大兵,费扬武等人未竟全功,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喃喃道:“南岸大势己去。”
他恨恨地看了一眼女儿河那边,略一沉思,传令道:“骑军渡河无益,传朕旨意,除ru峰山北段女儿河处,余者河段,大军停止过河。各旗杂役包衣,立时距女儿河北岸三里处掘壕,垒筑土城,白庙堡向,更需深挖壕沟!”
哨骑的回报,明军己经占领北岸一处,看其方向,极有可能向白庙堡运动。若白庙堡与锦昌堡之间的联系被截断,这是皇太极不能忍受的。
“令,毛家沟山岭多积礼立撤,双子山防守加强,费扬武等速援翁阿岱!”
片刻中,皇太极发出一系列的旨意,虽说南岸大势己去,不过皇太极不能容忍双子山之失。双子山若失,则ru峰山危险,明军可以占据ru峰山北的河岸地带,与石门山的明军,一起夹击ru峰山守军。
失去ru峰山,那清军在战略上就大大失利,特别明军若将火炮架上ru峰山,在他们炮火之下,那锦州城南,城东很多小凌河地段,都不能扎营。
而明军至少有两个方向可以接应锦州的守军,锦州的围困,就没有意义。
远远地看着女儿河边的靖边军炮阵,皇太极眼中闪过煞人的寒光,问道:“恭顺王的乌真哈超炮营,到达何处了?”
吴拜答道:“哨骑回报,己到锦州城西,特别一些小炮,离渡口浮桥,不足二里。”
皇太极冷厉道:“太慢,乌真哈超炮营,午时正点之前,需到达女儿河北岸,违时不致,斩!”
吴拜满头大汗,连声道:“是,奴才这就遣人传令。”
发布完旨意后,皇太极感觉全身无力,有一种深深的挫折感。他苦心孤诣,制定围城打援之策,不料明军反其道而行之,西攻女儿河,让自己一切谋划成为空谈。
他挥挥手,正要下令继续行进,不过此时,他又得到哨骑回报。前线将士言,靖边军炮营奇异,他们的火炮,可she十炮之上不需散热,导致火力极猛,过河援军受阻,有他们炮营很大部分原因。
皇太极神情复杂:“王斗不愧大清劲敌,奇思妙-想层出不穷。令,细作哨骑,立时密密侦察,将他们秘法习来,用于乌真哈超炮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