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太医正所说,自从苏洛上次“假死”之后,卫殊就没有在意过自己的身体。
他从小体质就不好,与苏洛成婚,拔了大部分蛊虫之后,身体大有好转,可多年来亏空的体质,需要慢慢将养着才行。
然而养了才一年呢,苏洛没了。
他的天塌了。
脑子里全部都是复仇,哪里还会管自己的身体如何。
下面的人屡次劝也劝不住,不过一直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没出问题,不代表没有问题。
只是问题都被暂时压制着,没有爆发出来。
经过这一次的刀伤和天花,从前的那些亏空全部都体现出来,疯狂的从各个角落蚕食着这具不健康的身体。
所以,卫殊每一次醒来都不能支持太长的时间,就会再度陷入昏睡。
一来是药物作用,二来也是因为身体太虚,支撑不起消耗。
考虑到桓王府的实际情况,这一次宣旨是在府门外进行的,大意就是让桓王府和苏洛一起去为染病的妇孺村民治疗,以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清白。
待到治疗有了结果,再行推广那所谓的疫苗。
江飞和江阳等人的意思,只要将方子交给他们和季神医即可,这种事不必苏洛亲自去。
她有了身孕,还是要小心为上。
可是苏洛坚持要自己上阵。
这是越皇的旨意,她不去不好,二来,她也想接触一下那些妇孺,看看是不是能找到一点突破口,彻底为桓王府翻盘。
治病救人,事不宜迟。
几人商议,明日一早由苏洛、江飞和季神医带人去城外的医舍治疗那些染病的妇孺,已经完成疫苗接种的江阳则留在府内,照顾还在病中的卫殊。
江飞劝阻不成,一脸难色:“要是殿下知道小公主您大着肚子亲自去,估计会急得从病床上起来抓您!”
苏洛一皱眉:“他为什么要那么急?”
为什么要那么关心我?
有点奇怪啊!
江飞支支吾吾的,最后说那您不是殿下的救命恩人嘛。
苏洛一想,也有点道理。
这个男人从来都是泾渭分明的性格,要是知道自己救了他,反而还把自己搭进去,入了险境,心里多半会过意不去。
这样一来可不利于他养病。
她想了想,提笔写了个纸条交给江飞:“你回头让人把这个交给殿下,他就不会过问我的去处了!”
“小公主写了什么?”
苏洛一挑眉:“你这么好奇,不如拆开来看看?”
江飞讪讪笑道:“不了不了,属下就随口问问的!”
说着,他小心的将那张纸条收起来。
这可是保命条,必须要收好。
他心内暗下决定,等去了医舍之后,一定要寸步不离的守在少夫人身边,不能让任何人动她一根汗毛。
天色已晚,苏洛做好准备工作后,带着流云早早的就睡下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众人都自发自觉的起了床。
本应昨晚连夜就赶去,不过还有诸多事情要准备,比如药材,人员安排等等,这耽搁了一晚已经是耽误了病情,众人心内都有些愧疚。
苏洛不要人服侍,便让流云推着季神医。
季神医摇摇头,笑道:“想不到我还有要上门为人治病的一天!”
他神医名声响亮,从前都是人上门哀求他看病,他从不移步去谁家府内。
去了人家地盘,就要受人家管束。
他是习惯自由的人。
只是如今双腿断了,想要自由却是没有了。
苏洛盯了他一眼,缓声问道:“季神医,你一开始为何要学医呢?”
季神医一愣,旋即就回想起少年时光,嘴角泛着一抹苦涩的笑:“那时家人的病一直看不好,我便萌生了这个念头,后来便发现自己喜爱这一途,于这上面也有天赋,才一直坚持了五十来年!”
一行人已经到了马车旁,苏洛在抬脚上马车之前,回头看向季神医,语气带着深意:“一开始你也是抱着治病救人的想法学医的,缘何到后来,行事越来越高傲呢,季神医,你医术的确日渐高明,却似乎丢失了本心呢!”
说着,她朝着季神医浅浅一笑,托着肚子,艰难的上了马车。
季神医则楞在原地,许久没回过神,直到侍卫叫了他三声,他才点点头:“好,劳烦你扶我上马车!”
马车一路往城外去,季神医也想起很多年少的往事。
那时候他刚学医,旁人都不信任,只有自己阿妹生病后,愿意用自己当试验品。
后来他治好了她的咳嗽,却让她起了一脸疹子。
阿妹很是生气,好些日子没理他。
然而下一次生病时,还是让他来治。
渐渐的,家人,村子里的人,还有村外的人,都找他来看病。
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那时候听到别人的一句肯定,他能激动的半夜都睡不着。
听到村子里有人生病,他活都不干了,撒腿就跑。
其实旁人根本没来请他,他却上赶着给人去看病。
如今想想,那些日子大约是格外珍贵的吧,所以几十年过去,竟然印象还这么清晰。
是从什么时候不上府邸呢?
记起来了。
是有一次半夜里去一家宅子给一个员外治病,好不容易治好了,却被诬陷说他要勾引那个小妾。
偏偏那小妾一味的哭,也不辩解。
最后还说是他主动勾引的。
他那时候年少气盛,吵着要见官。员外秉着家丑不外扬的原则,将他打了一顿扔了出来。
诊金自然是一分都没给,还落了一身的伤。
自那之后,想要找他看病,就得亲自登门,他绝不会去任何人的府上。
偏偏病人们怕死,都惯着他这个毛病,到后来,他的规矩就越来越多了。
季神医想到这里,看着自己断掉的双腿出神。
其实这双腿,好像早就断了呢!
正这么想着,马车停了下来。
到地方了。
流云扶着苏洛从马车上下来,看到了所谓的医舍。
其实就是简陋的茅草屋改成的,而且看样子,这地方又偏僻又阴冷,院子外的树下还有几处破烂的棺材,似乎从前是个义庄。
医舍外有重兵把守,他们蒙着面,手里的长枪比寻常的要长上许多。
他们到时,恰好有一个脸上满是水泡的孩子哭着冲了出来。
一个队长模样的人冲那孩子吼了两句,可孩子并没有转身回去的打算,队长马上就放倒了手中的长枪。
苏洛现在知道,为什么这些枪身格外的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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