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大眼对小眼,怔怔对视了许久。rg
终于,白术不住她的目光,扯了扯嘴角,率先把脸偏过去。
“你”
白晞目光不善,她对白术龇牙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我。”白术无辜抬起头。
“你是不”
“我成亲了。”白术瞥见她摩拳擦掌,一脸跃跃试的架势,忙不迭开口回道。
“啥时候啊?”
一片静默中,崔元洲抢先问出疑惑。
“就去年。”白术诚恳开口:“拙荆已有孕了,是个大胖儿子,过几个月,请诸君赏脸来吃小儿的满月酒。”
四下一片死寂,慧圆和尚愕然睁大眼,他嘴唇动了动,满是不可置信。
“大男人,娶个媳妇很奇怪么?”白术无奈摊开手:“为什么都是这副表?”
“你”徐雍狐疑开口:“你才多大?”
“跟你一样大。”白术偏过脑袋:“你不是成亲了么?干嘛大惊小怪的?”
“我那只是定亲,还没有成婚,跟你不一样的。”徐雍解释道:“你连儿子都有了,真是”
他一脸言又止,终还是拱手贺道:
“恭喜,恭喜了!”
修行中人,往往以元阳最为紧要,若非不得已,否则绝不会轻易留下子嗣。
元阳一泄,修行路途中,难免会生出些不必要的壁障。
按理来说,唯有证就诸天无漏的第四境金刚者,才会导出元阳,阳生化,诞生下子嗣来。
而成就无漏体后,元阳的存在,也便是可有可无,不足道哉了。
如白术这般早早年纪便诞下子嗣的,倒是罕见。
“我很喜欢小孩子啊。”白术扯谎面不改色:“小娃娃,一看着,就令人心生欢喜。”
徐雍将信将疑地瞥了他一眼,终是将嘴里的话语咽了下去。
“你?”女孩儿鼓着乌漆的眼睛,怔怔望着白术:“你真有孩子了?”
“真有。”白术笑意不减。
“那我?”
“我虽仰慕姑娘美貌,但贫道与拙荆伉俪深。”白术歉然开口:“稍后贫道自会和涵虚长老分说一二的。”
白晞昂着头,满脸不信,但白术的神泰然自若,全不似扯谎的模样。
她点了点小脑袋,终于相信了这一事实。
“你真是个好人!”
她大喜过望,疯兔子般蹦了蹦,在白术前拍了掌。
嘭!!!
暴烈的响声骤起,一阵气浪激àng),连玉都在这震声里,微微晃了两晃。
崔元洲嘴角狠狠一抽,手足冰凉。
侧的人影已被狠狠击飞出去,在原地,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
他急忙转过子,在烟尘喧嚣的尽头里,一个闪耀五色虹光的人影,慢慢直起了。
白术咳嗽两声,缓缓散去覆在前,匆匆凝成的五色甲胄。
一个小巧的掌印清晰刻在前,连指纹都清晰可见。
见到面前那道长长的划痕,白晞歪着脑袋,尴尬嘿嘿了两声。
又忙不迭一头撞开门,匆匆进玉里去。
“真是一个小蛮子啊。”
徐雍看着白术被一掌打飞数十丈外,嘴里小声地啧啧赞叹。
“她什么来路?”
白术抑去口激àng)的气血,缓缓调息,开口问道:
“大力猿魔化成人形了?”
“南华宫中有一门经典,唤作清净道体,是成圣的神通武学。”徐雍耸了耸肩,对白术说道:
“上一任南华宫宫主论道天下,以清净道体证就了长生金,曾不闪不避,硬接了王秋意三十招,毫发无损。
听说这位南华宫小公主尽得清净道体之妙,是百年来,最有希望证就长生金的人选。”
“我听过这门神通。”慧圆和尚若有所思:“在成圣的几门神通里,南华宫的清净道体,亦是屈指可数的无上,比之我金刚上宗的成圣,也不遑多让。”
白术深吸口长气,骨骼发出劈啦啪啦的爆响,血液泊泊流淌。
“走吧。”
他谢绝了侍女们的搀扶,冲徐雍等人招呼一声,就推开玉的门。
“成圣?”小胖子崔元洲好奇跟在后面,向慧圆和尚问道:“金刚寺里,有哪些成圣的神通?”
成圣,又有道成的说法。
在绝地天通之后,武道初创之前,修行路径便是一片混沌蒙昧,摸不到前路。
没有胎息、练窍、阳符的区分,甚至连上下境界的称谓,也是模糊。
在那个时候,地上妖类肆虐,游魂作乱,连连天灾不绝,黑暗无边。
有苦修士,复一打磨,参悟天地玄机,强纳种种灵机入体,在躯壳里豢养元炁,有如豢龙。
而那些苦修士所遗留下的功法,被后世统称作成圣,道成。
这些武学经典没有诸般变化,只纯粹打磨,以体力量见长。
练到至深处,莫说铜头铁臂,水火不侵,便是一力破绝万法,也不是件难事。
在武道道途明了后,成圣,也被无数先贤雕琢,将其纳入武道的体系。
“大力明王相、石佛尊、龙师明王金、摩夷法体”
见崔元洲问到金刚寺的成圣,慧圆脸上显露出一抹得色,他扳着指头数了一数,娓娓道来:
“到若论最强的,自然是遍净天人体!”
遍净天人体
走在前方的白术心头一动,他眼神闪了一闪,却没有说话。rg
“遍净天人体?”崔元洲神色动容,好奇追问道:“我似乎听闻过它的声名,只是不知,到底有何出奇之处?”
“成圣,大多出自绝地天通之后。”
慧圆和尚笑了一笑,开口道:
“但遍净天人体,是绝地天通的先民们,观摩天人的宝体变化,亲手创出来的武学。
相传修成圆满的遍净天人体后,一举一动,便与道同,更兼无灾无劫,躯壳不生不灭,不增不减。”
“有人修成过?”
慧圆神一楞,旋即尴尬摇了摇头。
“牛皮谁都会吹。”崔元洲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拍拍慧圆和尚的肩:“但你们和尚,是真的能吹。”
在两人斗嘴间,白术和徐雍一行人已被侍女领着,转过玉的几个拐角,最终,登上了最高的一层。
推开门后,一片喧哗闹,暖风混杂着清甜的酒香,让空气里,都弥散着一股微醺的味道。
几十桌宴席已整齐排开,每人一桌。
在顶头的上首,是一张青玉小案,只是没有人在。
白术瞥了一眼,黄金战台上的不少人,都受了陈季子的邀,前来此处。
满座衣冠胜雪,袖袍翩翩,如万千白鹤振翅。
恒安、梅之问、左成业、楚珣、楚襄、李飞白
见白术等推门入门,正饮酒的几人淡淡扫了几眼,投来审视的目光。
徐雍笑了笑,径直在一方案前坐下,神色从容。
“坐吧。”
白术微微侧,挡在崔元洲和慧圆和尚前,对他们两人笑道。
“什么人都能入席的?”
有人厉声一笑,把酒樽放下,目光刺向局促不安的崔元洲和慧圆和尚。
穿戴暗金甲胄的楚襄轻轻叩着案几,如拨弄琴弦般,漫不经心。
他收回目光,又对白术和徐雍低低笑了笑。
“那小胖子是崔元洲吧。”
黄衫的梅之问抬起醉眼,用肩碰了碰邻案的一炁山吕修竹:
“你跟他叔父有交吧,怎么,不帮帮?”
“这地方本就不是他能来的。”
吕修竹淡淡开口:“有什么必要,让我去得罪楚襄?”
“真是狠心的男人啊。”梅之问捧住心口,幽幽叹息了一声。
邻案的吕修竹恶寒不已,他不动声色动了动,又离醉眼惺忪的梅之问远了些。
“离我远点。”吕修竹对梅之问警告道:“你再凑过来,休怪我出手!”
“无趣。”梅之问耸耸肩。
列席诸人都冷眼看着楚襄发难,不发一言。
正埋头苦吃的白晞从百忙中抬起小脑袋,她疑惑地四望一眼,好半响,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当她拿袖子擦了擦嘴角,准备说话时。
楚襄嘴里,又传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你们北人都不喜欢笑话么?”
他重新举起酒樽,朝崔元洲和慧圆和尚扬了扬:
“一个是陵池道院的少年人物,一个是净海寺的高足,小王很是想交好啊”
他说完这番话后,又径直转过,面色如常,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
这一次的发难来得莫名其妙,就连结束时,也是莫名其妙。
“楚襄心偏颇,脑子也有不少毛病,早就不能把他当正常人来看了。”
徐雍的声音在心底响起:“不必理会他,这人早便疯了。”
“坐吧。”
白术扯住两人,将他们按在案前坐定,淡淡笑了笑。
他平静抬起头,正巧对上面色木然的恒安。
两人同时扯了扯嘴角,算是打过了招呼。
“看来,都来齐了啊。”
突然,从屏风后面,俊秀的贵族公子嘴角带笑,便转进屋里来。
陈季子在最上首的青玉小案坐定,慢慢把玩着小巧的酒杯。
他的服饰算不上奢华,气息也不算凌厉,陈季子散着冠,目光淡淡,唇角始终挂着一抹笑意。
放在人群中,他绝不会是最亮眼的,但无论如何,总会令人不自注目。
梅之问tiǎn)了tiǎn)唇角,在座所有人里,都清晰听到他喉咙里吞咽唾沫的声音。
数十道目光同时投向他,沉重的压力几凝成实质,空气一阵起伏不定。
在陈季子面前的青玉小案上,正慢慢,出现道道裂痕。
“你今朝设宴,到底意何为?”
有人抢先出口喝问道,果不其然,又是楚襄。
穿戴暗金甲胄的少年声音嘶哑:“莫非,你以为区区洛江陈氏,就能比楚王室更高么?!”
“我可担不起如此罪名。”陈季子微微摊手,笑意温醇:“楚襄,别像条疯狗一样,见谁就咬谁。”
白术微微挑眉,他饶有兴致投去目光,本以为楚襄会勃然大怒,接下来的一幕,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疯狗要疯,别人才能怕啊。”
楚襄神色与方才判若两人,他慢慢笑了笑,倒像个初出茅庐的羞涩少年:
“你骂我疯狗,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楚襄功行出了岔子,得了分魂的症。”徐雍以心音向白术解释道:“我说他是疯子,可没有贬低他的意思。”
“分魂症?”白术回道:“以楚王室的国力,都治不好他?”
徐雍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请。”
陈季子突然举樽,朝众人笑道。
这个白鹤一样的青年男子抬起流云般的大袖,轻轻遮住半张脸。
他眸中的光华平静而高远,像是在注视堂下的每一个人,又像是涣散着,尽数落到了空处。
堂人众人神态各异,有微微含笑者,有满面不屑者,有面色木然者。
“请饮此杯。”
陈季子抬起手,朝堂下诸人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他微笑环视四周,笑意温醇。
这一次,他的目光落到了每一个的上。
“召集这么多人,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回,开口的是恒安。
他皱了皱眉,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沉声开口问道。
“我向六公主要来诸君的传信玉圭,又约见在添水阁。”
陈季子慢慢转动酒樽,开口道:
“正是,有一件大事相商。”
“什么大事?”徐雍问道。
“这青黎宫”陈季子突然叹息一声,面无表:“有些不对劲。”
钟离郡,长夏城。
黄家村。
在温暖的太阳下,正叼着根狗尾巴草,懒洋洋晒太阳的黄虎子长叫一声,惬意翻转了个子。
别的地方早已是冰冻三尺,寒霜素裹,也唯有长夏城,在这个时节里,还依然是艳阳高照。
黄虎儿顺着草堆滚了几转,好让温暖的阳光将自己通体照透。
今天,姐姐黄莺儿跟着阿娘去探亲了,耳边少了她的聒噪。
果真,是再美好不过的一天!
他伸了个懒腰,正想着要去不要去村东寻老孙头,找他听听故事。
突然,一片浓密的影罩在周,把太阳都挡住了。
黄虎儿疑惑睁开眼,一个四十上下,面貌平平无奇的中年僧人,竟站在自己前。
就是他,把光都给挡住了。
“大和尚。”黄虎儿也不怕生,他好奇打量和尚几眼,开口问道:“大和尚你谁啊?”
“广慧。”他听见面前和尚开口。
“广慧?”黄虎儿眼珠一转:“好怪的名字。”
“小檀越也可以叫贫僧神足。”和尚笑了一笑。
“这名字更怪。”黄虎儿摇摇头:“你来村子里干啥啊?”
“见一个从前的朋友。”
“朋友?”
“村东的老孙头。”和尚的声音还在原地回响,人却突然不见了踪迹:“从前的妙严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