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乔蒙头跑了许久,见身后无人追逐,才放缓了步子顺着回廊走,见眼前景物陌生,才发觉自己跑偏了花园。干脆坐在廊下长凳歇会儿,轻轻喘气缓一缓,等个路过的婢子给自己领路。
汝乔歇足了,还却不见路过的婢子,担心等久了素心寻不着自己。
汝乔看看回廊两道,见左边有一拱门,便从长凳上跃下,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渐进拱门,便听见女子的话语声。
汝乔以为是卫国府的婢女,便加快步伐,再不回去,素心便要大动干戈的寻人了。皆是娘亲知道了,又少不了一顿教训。
汝乔扶着墙缓一会,跑来跑去的真是折腾,待过了劲儿,再去寻那说话的婢女。
心跳渐渐恢复平静,院里寂静无声,同宴厅的喧嚣截然不同。忽然听到女子说:
“小姐,信已经送到。”
汝乔好奇,从墙角探出个小脑袋,便见一身抹绿衣衫简朴的女子同另一衣着繁琐处处精致的小姐说话。应当是对儿主仆,汝乔心道。
听闻人家送信,汝乔知道应是有要事,便不打扰,刚要走开,却听着一道熟悉的声音,登时刹住了脚。
“可是送到了三皇子手里?”
汝乔再探出脑袋,再去看那婢子身旁的华服小姐。
那小姐转过身,露出半张脸,不是别人,正是汝乔祖母老夫人的娘家左相府的嫡二小姐,沈仙。
汝乔见是沈仙,心道奇怪。
沈家赴宴,沈仙不在女眷所在的地方,来这里偏僻无人之地做什么?
沈仙已是十五年华,但尚未订亲,并不是因她貌若无盐身有恶疾耽误了。相反,沈仙生得极美,春日里参加李贵妃所办百花宴,一副百花争艳图引得李贵妃连连称赞,被誉为金陵城中第一女子,貌若天仙,才情了得。
更被文人骚客誉其为仙姬。
也因此沈家对于这嫡女期盼甚高,其婚事更是不能潦草。
绿衫婢子点点头,主仆二人沉默半响。汝乔站得腿有些酸涩,才见一少年从另一条回廊走来,步子不慢不紧,刚劲有力,单单这么一看,便知他风采,是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只是他眸里淡淡的,看任何事物都是不悲不喜的模样。
少年看见候在那里是沈仙,便停下脚步。这少年,正是刚刚汝乔在假山后撞见的那位。汝乔看见他,立即缩回了脑袋。
三皇子,赵璃。
竟然是他,自己拿茶浇了谢昭,正是他的表弟,所幸他什么都没看见,若是他看见了,铁定不会让自己跑了。汝乔如此安慰自己。
于是,又探出小脑袋。
院里,沈仙欣喜走去,对三皇子福了福身,用女儿家独有的温柔声色轻轻说:“三殿下,臣女唐然约见,可是耽误殿下时辰?”
赵璃面不改色,也并不出言,只是负手站着。
沈仙也不觉尴尬,继续说:“臣女听闻江州暴乱,臣女婢子前日有位投奔而来的同乡,正是被江州知府榨压欺辱的茶农。”沈仙说到这稍稍停顿,抬眸看一眼赵璃,见其依旧不言不语,沈仙的纤纤细指在袖中紧张扣在一起。
赵璃的确在查江州巡抚欺压百姓一事,等谢老太君生辰一过,他便立刻动身前往江州。
“殿下可要召见?”沈仙柔声问。
赵璃抬眼,目光清冷。
“将人交给应天府。”赵璃薄唇轻启,说出的话不待任何温度。
沈仙面上一愣,继而释然一笑道:“是臣女唐突了,臣女听闻江州受欺压的百姓已引发动乱,担心江州霍乱,这才扰了殿下。”
“知道便可。”
远处的汝乔听了赵璃这一声回语,心道这三皇子真是不给人面子,沈家二姐这样的美人,都捞不着脸面。
但汝乔也知道,沈仙此举实在太唐突,遇到了被欺压的百姓,不打发去应天府申冤,跑来卫国公叨唠三皇子,其意图,实在耐人寻味。
赵璃无意再听,抬脚就要走,却看见墙沿下的小脑袋,目光短暂停留后,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赵璃就那么一眼,就让汝乔觉得好似被他看穿了魂魄,惊出了一身细汗。
沈仙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捏得发白,但面上仍旧不显,温柔的福身恭送。
“小姐,三皇子这是什么意思啊?”沈仙的婢子摸不透赵璃的意思,小心翼翼的问。
赵璃走后,沈仙终于换上平日那副清傲的模样,冷冷的斥了一眼自己的婢子。跟着赵璃离开的方向,转个身去了太太们在的花厅。
汝乔见人走了,便收回小脑袋,就见不远处到处寻人的素心。
“三小姐,你可把奴婢吓坏了!”素心一转眼,就不见小缸边赏鱼的汝乔,急忙到假山后寻人,一路找来了。
“唔,我迷路了。”汝乔自然不会告诉素心,她把卫国府的小公子淋成了落汤鸡,还偷听了沈家二姐同三皇子说话。
素心点点头,卫国府这般大,她都差点记不住来时的路,何况汝乔还那么小。素心不疑有他,牵着汝乔往汝慈在的花园去。
到了花园,汝乔见汝慈还在同李舒宁说话,两人言笑晏晏的模样,令她想起了之前卫国公夫人对汝慈的赞赏和谢昭偷看女眷的模样。
谢昭大哥谢皓,乃卫国世子,未达弱冠,却已是宣仁帝钦点的解元,又是三皇子伴读,正是金陵城中女儿家们心属的。
若是卫国府借着谢老太君寿宴的由头,为谢皓物色正妻,那这满园人比花娇的姑娘,很可能就是卫国世子夫人的备选人。
只是卫国府消息严密,为嫡长子择媳的事自然是暗中进行,以免那些想要攀附卫国府的人家作歹。
谢家这样家室,若要迎娶公主那也是绰绰有余,只是宣仁帝的唯一公主还是牙牙学语,谢家也没有让世子尚公主的打算。
所以,在场的世家小姐们怕是不知情的。
若是知情了,此刻怕是不会在这花园中自顾说乐,而是在卫国公夫人面前积极表现。
汝乔回到汝慈身边坐下,汝慈摸了摸自家小妹的圆滚滚的脑袋,还不知素心寻不到她的事,笑着问:“可是欢喜那些鱼?”
汝乔点点头,眉目弯弯,说:“回头让大哥给我捉几条小鲤鱼,在我院里摆道缸养着,日日看着才舒心。”
汝慈刮刮汝乔是小鼻子,道:“你这个贪心鬼,家中院里的池子可是不够你看?还要在自己小院里摆道缸。”
汝乔撅着嘴,打量汝慈的神色,见她笑魇如花无忧无虑,若是她知道卫国府的小魔王谢昭看中了自己为其大嫂,怕是要忧心了。
高门宗妇皆是严于律己三从四德,若是当真嫁予了卫国世子谢皓,免不了要端着世子夫人的架子,处处维护卫国府的颜面。
旁人兴许欢喜高门权威,但汝慈不同,她自小生在金陵城中的靖国府,门第虽不及卫国府那般权势滔天,但也是金陵城中数一数二的百年世家,权势,富贵,向来都是不缺的。
而且姜松廷从不拘束自家女儿,旁人家女子碰不得的四书五经,他都让汝慈读过看过,只是不能被外人知道罢了。
汝慈看过许多书,书中所写的白首不离,相濡以沫,她或多或少都是有些期盼的,卫国府这样的世家免不了三妻四妾,着不是她钟意的。
只是她尚未及笈,议亲之事,乔氏也还未提起。
同李舒宁聊了许久,汝慈双颊恢复了血色,便有婢子来通传。
“各位小姐,请移步戏台。”说完,确定在场的贵女们都听清了,便转身领路。
汝乔汝慈闻言,两姐妹牵着手,随那婢子去往戏厅。
乔氏已在那里等候,她听闻女儿差点受伤,心下正担忧着。
她的位子并不难寻,就在主家卫国公夫人的位子旁。汝乔汝慈一眼便看见。
乔氏见女儿们来了,招两姐妹过来到她身边。
乔氏拉过汝慈的手,仔细端详着,紧张问:“可有受伤?”
汝慈笑着回道:“并无,母亲宽心。”
乔氏见她小脸明艳,旁边的汝乔也是娇憨模样,才放宽了心,领着姐妹俩坐下。
汝乔乖巧的坐下后,环顾四周女眷,便看见排列稍后的沈家。
沈仙端坐在其母的身旁,柔顺的说笑着,端得是温柔得体,仿佛之前的事并未发生。
沈仙感受到汝乔的目光,转过脸来看她,对她柔柔一笑,是极美的。
汝乔回笑,十分乖巧。
沈仙只当汝乔是同她打招呼,并未多想。毕竟沈家经常同靖国府走动。
外人只道两家交情匪浅,但汝乔却觉得沈家走动得太过频繁,就算老夫人出自沈家,又是沈仙的姑奶奶,可也不必隔几日就便上门,给老夫人请安,若不是姜衡雁远在书院,乔氏都有些怀疑沈家的用意。
但老夫人却是欢喜的,乔氏也只能好好接待着。
且说寿宴,谢老太君身着一袭棕黄万寿裙,在众儿媳的簇拥下,入了戏厅,卫国公夫人搀扶她坐于主位。
谢老太君坐定,女眷们便起身,齐声恭贺祝寿。
谢老太君淡笑着点头的应下,并不热忱,可见她并未走出其女纯善皇后仙逝的悲恸。
卫国公夫人一声招呼,遂开戏。
谢老太君也是出自名门,又养育出了当朝皇帝唯一嫡妻,说是大周当朝最尊贵的女子也不为过。
但谢老太君是个和善的,向来不端架子。
谢老太君的目光环顾在场的女眷,最终定格在靖国府的桌席上,问:
“可是靖国府的姑娘?”
乔氏领着两姐妹起身福个长辈礼,笑道:“劳老太君还记得。”
乔氏顿了顿,指着汝慈汝乔说:“小女汝慈排行老大,汝乔排行老三。”
谢老太君笑着点点头,说“果然还是靖国府会养人,两个小姑娘都是水灵灵的。”
“得老太君如此夸赞,两个回去,怕是要偷着乐了。”
说完,乔氏怕触及老太君的伤心事,当初纯善皇后同乔氏也是闺中密友。乔氏又小心恭贺了一番,才领了汝慈汝乔坐下。
汝乔年小,尚无人过多的人关注她,反倒是汝慈。
自乔氏入了府,便不断有夫人同她打招呼,说家常。
谢老太君十分和蔼,期间不断地同贵女夫人说着话,只是目光时不时地瞟过乔氏一家,汝乔看见她目光中的打量。
乔氏自然也是看见了,心下疑惑,随后想到卫国世子谢皓,又思及大闺女快要及笈,卫国公夫人同老太君的态度,心中已经猜了大概。汝慈过了十三便开始议亲,待及笈便要嫁人,乔氏同姜松廷都想多留女儿两年。待她及笈才开始议亲,如今看来,只怕女儿留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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