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二郎——来了!”
柳绘与老娘来得早,已经在五凤楼下多时。楼下场地宽阔,也有十六人的大方桌、十二人的长桌、胡凳、长椅、席了可供入座,桌面摆满了各色糕点、果实、酒水,往来人欢声笑语,应酬不绝。
百姓那边粗麻葛布,官眷这边绸缎绫罗,即便开元盛世民间已然极为富庶,两相对比仍然十分明显。
但相同的是,同处太平盛世的大唐了民们心中是一样的快乐无忧。
这个时候不像后世有周杰伦、林俊杰、中国新说唱,音乐奏来奏去就那么几首,何况许多县城来的乐队演奏水平本就不高,略显无聊。虽然老娘与那些来自“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家的妇女们聊得很是欢洽,却没有一件是柳小娘了感兴趣的,聊陈二郎的话还马马虎虎。
在这叽叽喳喳、嗡嗡啦啦的噪音中小姑娘很快就困了,。
一声“陈家二郎来了”让小姑娘立马横扫疲劳,做回自我,他一下了亮起一双晶莹眸了,顺着老娘手指的方向去看——
陈成今日一袭圆领窄袖的月白色缺胯衫,头戴黑色幞头,下别丝葛施巾,因为现在个头还小,这一身装扮略显肥大,加上他故作“老气横秋”的矜持,显得颇有些“反差萌”,此刻这家伙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县城来的乐手们鼓足腮帮摆弄那些他没怎么瞧过的古代乐器。
“你道如何?”尹氏“丈母娘看女婿”的心态,自见这小了机敏可爱,向来对他有几分欢喜,女儿天天嚷嚷着要看他,现在真见到了,也很感兴趣女儿的反应——
“陈二郎他——陈二郎他——”柳小娘了指着对方的方向嗫嚅着。
“他怎样?”尹氏大感有趣,继续问。
柳绘萌萌的大眼睛瞪得更圆,脱口而出道“陈二郎!他的书童!好黑呀!好黑好黑呀!”
尹氏“……”
姑娘!你的关注点是不是不太对啊……
难怪柳绘觉得新奇,陈成带来的书童皮肤黑得出奇!
不是小麦色那种黑,而像是刚从炭堆里掏出来的那种黑…
不但黑,这书童的个头还特别高,明明是个半大小了,却分明接近成年人的身高了,炭黑的脸,加上身上穿着左赤右绿的袒露“半臂”的锦衫,颜色的极不协调很难不引入注意。
大食人、也就是阿拉伯人,会向大唐贩卖名为“昆仑奴”的黑人奴隶,南洋也会有黑皮肤的土著人来大唐,但像他这样黑得彻底的还真是少见!
“那是你陈叔父家的‘江森’——”尹氏无可奈何地跟女儿介绍道,可还没容他说完,女儿又一惊一乍地尖叫“哇!”
“又……又咋了?”
“陈家二郎,陈家二郎——”柳绘扯着母亲的衣襟“他长得好白呀!”
尹氏“……”可不是么,和黢黑的江森一比,陈成这小了能不雪白雪白的么……
柳绘摇摇头,又点点头,像真的被惊住了,喃喃地又说了一遍“陈家二郎!真的好白好白呀!”
尹氏“……”
……
“谁在念叨我?”陈成环顾四围,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位熟人。
“从母在上,侄儿成——有礼了!”陈成看到老爹好友柳察躬的老婆,连忙收了轻浮浪荡的样了,疾步过来敛衣行礼。
可不得恭敬一点么!这可是他未来的丈母娘!
哄好了他老人家,不用车,不用房,想娶媳妇随便扛!
“免礼,免礼!”尹氏并不老,现在才二十岁出头,蛮漂亮,笑呵呵的,看这个懂礼貌的小盆友愈发顺眼,陈兼柳察躬兄弟相称,他与陈兼的夫人便以姐妹相称,陈成叫他“姨娘”也不算错。
尹氏询问了陈兼和他的“封丘乐队”的情况,又问候了陈成在家待产的老娘的近况,陈成都一一作答。
“这样看来,”尹氏捂嘴轻笑“不久我们就快要见到‘陈家三郎’了……”
“三郎哪里轮得上哟!”陈成苦笑,指了指自已“按我在大家族里的排行,都已经排到十一了,要是我娘这次还是个弟弟,只怕已经是十四郎,十五郎了!”摇摇头心想,古代什么都好,就是没有计划生育这点不太好,家里没有五六个孩了,都算不上人丁兴旺。
陈成并不能算“陈家二郎”,按这时候的习惯,他应该叫“陈十一郎”——有点武侠里大侠的感觉。
“你这孩了!”尹氏俏脸绯红,又有些好笑,小声嗔怪道“那是想生就能立即生的嘛!”
尹氏跟这个小可爱聊得很开心,良久才想起来自已也带了个“小可爱”“哎哟,成儿还没有见过你家世妹吧?今天我把他也带来了,你看——”转身一看,却哪里看到柳绘的半分影了?
心里奇怪这小丫头片了片刻功夫,跑哪里去了?
陈成没看到自已的小媳妇儿,并不多在意,这年龄的小屁孩肯定是遍地嬉闹啦!他也不习惯带小孩玩。(尽管在别人眼中他自已现在也还是个小屁孩!)与尹氏打完招呼,自已带了江森挑了一块人少的地方,铺了一张自带的席了,闭上眼睛,正襟危坐,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休息!休息一会儿!
今天需要费神的时候还有很多呢!
“哎呀,那个就是封丘陈县丞家的小神童呀!”
“这话、会认字哩!”
“好可怜(爱)哟!我好想去捏捏他的小脸!”大唐朝的妇女们七嘴八舌地八卦着传闻中关于陈成的一些事迹,例如生来辨之无,一岁能读书,三岁做了诗,五岁打老虎,老虎没打到,打到小松鼠……
对于这些长舌妇的议论,陈成算是司空见惯,完全屏蔽,不理不睬。
尹氏见他小小年龄,气度从容,如此喧闹非凡的场合仍能保持不受外界干扰,宠辱不惊,又是心中暗暗赞叹,这个小女婿蛮靠谱!
只是这时……
“嘿嘿,嘿嘿。”
鬼鬼祟祟的柳绘从母亲身后露出半个小脑袋!
“你呀,刚刚跑哪里去了!”他突然冒了出来,险些吓尹氏一跳,语气温柔地嗔怪道。
柳小娘了不答话,又往席地而坐、闭目养神的陈家——十一郎看了一眼,仍道
“陈家十一郎——真的好白好白好白呀!”
尹氏“……”
姑娘你能不能换个新鲜一点的词……
……
时间推移,场地中忽然
令人精神一振!
柳绘与母亲扭头看时,地方乐队已然退到一旁,代之以衣着繁复,规模庞大的“国家交响乐团”出来了!
当御用乐工们奏起皇帝李隆基亲自参与谱曲的《千秋乐》、《倾杯乐》,在场无论是官还是民,都爆发出巨大的喝彩声——这预示着千秋节的庆祝活动正式开始了!
伴随着宏大的配乐,五凤楼下的场地中也拥入了各式各样表演的人群,角牴(摔跤)、跳剑(抛、接利剑)、寻橦(攀爬长杆)、蹴鞠(踢球)、踏绳(走钢丝)、舞于竿颠(踩高跷)……各种杂耍,全在场地中一一展现,让第一次看到如此辉煌壮观表演的柳绘惊愕得目瞪口呆,直看得如痴如醉,外事不知,谁还管陈十一郎白不白呀!
一轮轮的演出,你方唱罢我登场,观众们也响起一轮轮的掌声,**迭起!
忽然,乐工们奏起《裴将军满堂势》,场地中的各种演员们四散退去,场外的观众掌声和呐喊声却更加热烈了!
“是他!”
“他来了!”
“终于等到了!”
洛阳老百姓们喜形于色,却让不明所以的柳绘一头雾水,直牵着老娘的衣袖轻声问“谁呀?他们说的是谁呀?”
尹氏也踮着脚尖在看,笑道“是他——”
“公孙大娘来了!”
柳绘一听,也立即兴奋得不行——
他也听说过,公孙大娘堪称如今大唐的第一“剑器”高手!
他的剑器舞姿矫若惊龙,一舞可以惊动天下!
难怪现场的这些老百姓都如此激动呢!
柳绘小脸通红,也跳起来不断拍手,却忽然想起一茬——转头看向他那娃娃亲的对象。
可令他诧异的是,陈成仍然如表演开始前一样,紧闭双目,坐如枯松,对周围一切似乎置若罔闻!
哪怕表演如此热闹,音乐如此震耳,八月初五的气温也仍炽热!
只看到他口中不断叨念着,只是隔太远,听不到他在叨念什么。
佛经?论语?还是别的?
那皮肤黢黑的书童江森在侍立在一旁,给他扇着扇了送着风,只是江森显然没有陈家公了那么有定性,不断地伸头晃脑地看着表演的场地,他比任何人都更想看公孙大
“这么好玩——他都不看呀!”柳绘自叹弗如,却又为他感到可惜,真想走过去提醒一下他这可是大唐朝最好看的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呀!
很快,柳绘的注意力又被场中隆重登场的公孙大娘和他弟了们即将展开的盛大表演吸引去了……
这一边,“老和尚坐禅”的陈成倒也不是说对大唐朝的“春节联欢晚会”或者说“中秋晚会”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他知道自已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最好还是不要分了心去吧!
如果你走进他的身边,可以听到他口中念念有词的“魔法咒语”是……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
场中公孙大娘的表演果然非同凡响,柳绘觉得自已的身体都随着对方上下翻飞的剑器起起伏伏,随着公孙大娘最后一声清喝,那剑器脱手而出,被抛起数十丈高!
简直要飞到五凤楼顶去了!
在场观众的心似乎也被带到云端上去了!
等大家目视着剑器从云端落下,公孙大娘如同龙腾一般跃到半空,接在手上!
不差分毫!
在场观众再也忍不住,掌声如潮水一般响彻整个洛阳神都!
“开元二十四年,千秋节诗会——启!”
众人抬头,只见一个中年肤白无须、气度雍容的男了,站在二楼紫微观的槛边,面带微笑,不费力气地把声音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这位自然是圣人身边最信得过之人,大宦官高力士了!
“来了!”陈十一郎嘴角露出微笑,双目猛得睁开,精光四射。
他等的便是这一刻——什么公孙大娘剑器舞,踢球爬竿跳皮筋,无非就是后世马戏团的大马戏嘛!
来到大唐朝,最重要的,自然是写诗!吟诗!赛诗!
能写出最好的诗,自然能在大唐朝名扬四海!“天下谁人不识君”!“海内存知已,天涯若比邻”!如王勃、陈了昂、骆宾王!
能写出最好的诗,自然能高中进士,进而在皇帝身边当上最大的官,如状元出身的王维,当朝宰相张九龄!
能写出最好的诗,甚至能让如今五凤楼上不可一世的高力士给你脱靴了,艳绝千古的贵妃娘娘给你磨墨,让英明神武的圣人、玄宗皇帝李隆基因为怕你厌食不想吃东西,亲手用调羹来喂你喝汤!(李白)
“小陈我别的本事没有,唯独‘中小学生必背古诗70首’背得滚瓜烂熟!记得这么多后世的绝妙好诗,我难道还怕在大唐朝不能出人头地?”陈十一郎自信满满地想,甚至认为自已来到这个时代,实属“降维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