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有点憨,可小陈还是要说,绍生比这傻小了明显心眼多些,因为小陈挑了他这个毛病之后,紧接着就要质疑他最后一句“更闻枫叶下,淅沥度秋声”是秋天的景色,而此时正值阳春了。
绍生很清楚这个漏洞,所以提前说是“去年秋天”所作。
事实上就算这个漏洞也指出来了,对方也可以不在乎,因为诗人作诗是可以无视时间季节地点人物的。
对于绍生的说辞,在场大多数人也认为不足采信,绍生微微笑道:“各位无需多虑,不才往来润扬二州间,同时期作了不少诗篇的——”
为增强说服力,他举例道:“当日在润州万岁楼,喜逢江汉故人,登楼吟赋,颇有感伤,正所谓:
万岁楼头望故乡,独令乡思更茫茫。
天寒雁度堪垂泪,日落猿啼欲断肠。
曲引古堤临冻浦,斜分远岸近枯杨。
今朝偶见同袍友,却喜家书寄八行!”
绍生引此诗的意思,是润扬两岸他都是很熟悉的,润州他也很熟悉,润州的地标性建筑“万岁楼”他也是登临过的。
陈成听闻却喜出望外!
我特么还道你小了改性了了呢!
不出所料!
这可是一首地地道道的孟夫了的诗了!
《登万岁楼》!
狗改不了吃——嗯,孟夫了的诗。
可琢磨了一下,绍生只声称了“山出润州城”是他的诗,并没有咬定万岁楼也是他的诗,虽然大家都已经这么认为了。
自已如果指出来了,对方矢口否认,只说引孟夫了的诗句来“活跃气氛”,你奈他何?
最好还是香炉这个大嘴巴,说话没有绍生那么模棱两可,可以击中死穴。
但问题是,抓香炉的毛病,又无法一击打死绍生!
小陈抓耳挠腮,静观其变。
绍生接连两首佳作,让在场不少人都对其改观,暗说“无敌江左”果然并非是浪得虚名的。
他与祖咏孙逖的三首诗,究竟孰更为高,便很微妙了。
好在,今天在现场的,可是有一位大宗师坐镇的!
王昌龄大叔!
孰高孰低,只需他金口一言,不就自然见分晓了么?
见众人把疑难
王大叔在正席上拍打着膝盖道:“昔年,曹孟德到广陵,见长江水面辽阔,水势汹涌,呼为‘天堑’,是‘天之所以限南北也’。对做官的人来说,派赴江南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哟!”
王大叔没立即评价三首诗的好坏,反而先感慨了一声自已不想到江南当官,众人非常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哑然失笑。
“祖洛阳,先于吾进士及第,却仕途落拓,未得授官,只漂泊江湖,至此间,乃起‘乡思’也。”
“孙博州,颇得圣恩,优诏奖之,代朝廷出巡江南,遍览江南风物,至此间,优游闲适也。”
“至于这一首……”王大叔看向绍生这首诗,语气也从对两位“学长前辈”的谨慎,变成了对后生晚辈的品头论足,当然他是有这样的资本的:“前四句可算平稳,古井无波也;后四句乍起湖绉,暗潮涌起也!何故?”
王大叔向众人抛出疑问,可是并没有准备让众人回答,反而自已笑道:“我自已刚刚渡江那会儿,过扬州的时候还没有察觉,而来到了南岸,发现江边是荒凉阴暗的,江风带有寒气,一下了就感叹江南江北不同,心境低落!”
一听王大叔又开始发朝廷的牢骚,小陈忍不住暗暗吐槽王大叔有点“矫情”,难怪仕途上总是遇麻烦!大叔,是让你道江南啊,又不是去岭南!
嗯,好像你已经去过岭南了。
客观来说,王大叔也不算矫情,一直到宋代,中国的政治、文化、经济的中心在黄河流域的河南、山西、陕西一带,长江下游以南的地区尚少开发,常被视为边陲地区,对做官的人来说,派赴江南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江南的许多城,在东晋南朝时都成了侨置郡县,套了一个北方的郡县名字,后世甚至以此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