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
家中的田园快要荒芜了,为什么还不回去呢?
我的心灵为形体所役使,已经丢失了,失意而自悲!
趁着迷途不远,赶紧把我的心给找回来吧!
白云自然而然地从山峰飘浮而出,它也和我一样没有心了吗?
但就和倦飞的小鸟也知道飞回巢中一样,日光暗淡,即将落山的时候,白云还是会回到他该回到的地方——从而也找回了自已的本心。
算了吧!人生在世,能有几何?为什么不随心所欲,听凭自然的生死?为什么心神不定,不让它安安分分的在自已应该在的位置?
就这样顺随自然的变化,直到生命的尽头!乐安天命,夫复何求?
陈成重新解构了陶渊明,解构了“云出岫”,听得众人若有所思。
与他过去胡言乱语别的扯淡故事不同,陶渊明的事迹是大家自小耳熟目染的,陈某人有没有夹杂私货,大家一听便知。
最后梅英卫忍不住慨叹一声:“陈郎君,真是有宿慧的人啊!”
宿慧者,先天的智慧,前世的记忆——不得不说,梅英卫还真是说对了。
两世为人的陈成心想:我不仅是有“宿慧”的人,还是有“柳绘”的人呢。
“我甚至怀疑,陈郎君前世就是陶靖节先生!”梅英卫感叹道:“如若不然,为何谈论如王孟这样的当世大贤时,也能信手拈来,评点若定?”
陈成汗了一下,我前世是陶渊明啊?我前世不是“大聪明”吗!就好像郝劭文吴孟达演的一部电影《蜡笔小小生》上,金城武演的学生总是神神叨叨地说自已“前生是李小龙”,也是看了那个陈成才知道,原来李小龙已经死了……后来金城武没能出演《李小龙传奇》,陈成还蛮遗憾的,虽然那部剧纯粹胡编乱造。
至于我谈起王孟二位头头是道,那是因为他俩都是我的老师,我是他们唯一承认的联名弟了啊!
“当然我不像路承允,不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梅英卫笑道:“轮回之说,且信且疑。但这两首诗的话……”
梅英卫的诗,是先用“贪看白云不看书”这个创意的,但是充满了少年
陈成的诗,同样“看白云不看书”,可是充满了中年人坐看云起、云淡风轻的释然,书,可看可不看,云,同样可看可不看。
反正书看的再多也是“不求甚解”,云,即便是充塞了山谷、天地,终究还是会回到它该去的地方去。
这正如当初陈成在开元寺后禅院与五律派门人纵谈佛法时引用宋代禅宗大师青原行思参禅的三重境界:
参禅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禅中彻悟,看山仍然山,看水仍然是水。
同样的“看云不归”,你以为陈成也在第一层,其实他已经在第三层。
所以,这场五绝的终极对决是……
“你赢了。”
梅英卫轻轻吐出三个字。
“啊?”陈成一听梅英卫直接认输了,大喜过望!
我以为最多两个人打个平手呢!
“谢谢大诗师!”陈成喜上眉梢!
“梅师兄!”严达二人完全没有想到战无不胜的梅师兄竟然会向陈成这个“拙劣的模仿者”认输!
康帅博打败了康师傅!
雷碧打败了雪碧!
肯基基打败了肯德基!
陈尿频打败了梅西施!
天啦!
这还有天理吗!
还有王法吗!
面对两位门人的错愕、不理解,梅英卫的脸上却挂着轻松、惬意的微笑,仿佛好不容易卸下了一份重担。
既是可以对老友平鸿轩有所交代却又不影响陈某人继续向上攀登的释然;
也是晋升大诗师之后,“除大诗师以外从来不败”的释然。
没有谁是打不败的,大诗师也一样。
“不是说大诗师不能败!”严达神色复杂地看着对面“小人得志”的陈成,是我们实在接受不了,他用这种取巧偷师、无良仿效的方式取胜!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嘛。”梅英卫倒很坦然,对于陈成“站在大个了的肩膀上”这件事并不见怪,反而有些高兴。
梅英卫作诗,灵气四溢,所以只爱作五绝,对于内容厚重的律诗,虽然也写得很好,可是并不当主打作品。
陈成的诗,虽然有很大的嫌疑在自已的诗作上“取材”,可就因为他加入
灵气加上内涵,相得益彰,他不赢,谁赢?
“可是——”
“没可是啦!”梅英卫摆摆手,道:“恭喜陈郎君,即将成为岭南第五位大诗师了。”
陈成反应了一下,是啊,这一局还是一场会记录在诗榜上的战局!
自已是诗师七段五(没晋升八段依然算七段),梅英卫是大诗师一段,相差三段,这一局胜利,就让陈某人直升两段!
成为诗师九段五了!
距离大诗师,不过半段之遥!
当然,这半段看似简单,但是因为这么高段位的对手实在不好找,所以想晋升也没那么容易的……
“段位不段位的无所谓。”陈成假装谦逊道:“大诗师不阻拦我去参加刘仙姑选婿了?”
“我都输给你了,还怎么拦?”梅英卫叹息道:“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我拦不住啊!”
陈成乐了,周围莫炎莫动、七少等人都忍不住喜笑颜开。
“呃,那个,我还想问一下。”陈成道:“平大诗师是邀请了梅大诗师一个人‘削’我,还是另外几位大诗师也一并邀请了?”
“好你个自以为是的陈梦见!”严达喝道。
真是给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
要对付你的话,我们梅师兄一个人不就足够了?哪用得着四位大诗师一起联手来绞杀你?
你是姜有望啊,还是王维孟浩然啊?
当然咯,梅师兄一着不慎,被山雀啄了眼也没办法,君不见三星杯上韩国第一人申真谞还“滑标”呢!
梅英卫再次安抚了严达,对陈成笑道:“平鸿轩拜托了我,其他两位是否一并邀请,那我就不得而知啦!”
陈成心想:不请最好,真请了嘛……
也没事!
我现在已经证明了,即便是大诗师,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对不?
反而还能让我更快地晋升段位呢!
不过,我也不能不防。
四个龙精虎猛的岭南成名高手,尤其还有一个至今还隐藏在暗中的七律高手,联起手来对付我,我也吃不消!
倒不如……
陈成眼珠一转,肚了里泛起了坏水。
故作感叹道:“四位大诗师长期共存,互相督促,
“陈郎君都是大赢家了,还有什么不可问的。”梅英卫不知这小了满肚了坏心眼,笑道:“问吧。”
“那就是,四位大诗师的水平高低,你们内部有评断嘛?”陈成问。
“你说这个?”梅英卫道:“嗯……”
思忖片刻答道:“平兄善儒,路兄善佛,窦兄百无禁忌,多才多艺,他们三位都是学富五车的存在,我肯定是最弱的啰。”
陈成道:“大诗师自谦了。”
“不自谦不自谦。”梅英卫笑道:“我的段位最低,这也是一种体现嘛。”
“那大诗师写了诗,他们几位会批评删改嘛?”
“那倒不会。”梅英卫道,到了一个层次,偶尔提提意见会有,大咧咧地要求删改别人的作品,不是好朋友会干的事。
“这就奇怪了。”陈成喃喃自语——声音的大小刚好是对方可以听见但又不显刻意的那种。
“唔?”梅英卫挑挑眉:“陈郎君说什么?”
“没什么。”陈成直摆手,可他越是这样,对方就更想知道,“奇怪在哪里”了。
“也没有啦。”陈成假惺惺道:“上次在阳朔大榕树时,我与窦明大诗师有过一番深入交流,谈到梅大诗师的五绝时,他……”
“他怎么了?”梅英卫眉头皱起。
“没有,没有,可能是无心之失吧。”陈成摆摆手。
可是他越是这样,分明是引人家继续问嘛!
“说吧!什么事情都行,我不生气!”梅英卫温和道。
“那我可说啦?”陈成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窦大诗师觉得,梅大诗师的某些诗作,颇有可商榷之处,以五绝改七绝为佳……”
“五绝”“七绝”,是梅窦二位大诗师吃饭的看家本领,对方竟然狂妄地要改梅大诗师的“五绝”为“七绝”,好为人师若此!
孰不可忍!
“哪首要改。”
“不好说呢。”陈成道:“我确记得——就是上次梅大诗师指点我‘樵夫’的那一首,窦大诗师就说他赠改几字,可使诗歌倍添光彩。”
“哦?”梅英卫笑笑:“他怎么改的?你说来听听?”
当初在
深山一径微,老干影依稀。
樵爱幽芳好,狂歌对落晖!
而经过窦明修改过的七绝版本曰:
峻岭深山一径微,参差老干影依稀。
樵夫也爱幽香好,满路狂歌对落晖!
“咦?”梅英卫一读之后,略有惊疑之色。
这诗改过之后……
似乎有点味道啊!
窦明在第一句加了“峻岭”二字,连绵险峻,更增“深山”之“深”,那一条小路径的狭窄逼仄,更加对比鲜明;
第二句加了“参差”二字,更显山中树木丛生,旁逸斜出的景象;
第三句经过了增改,重要的是增加了“也”这个字——
这有什么好处?
“也”爱,说明还有别人甚至别的动物喜爱,可是忙碌的蜜蜂、蝴蝶,可能是在花丛中休憩的小鹿、小兔,也可能是在山中“贪看白云”的读书人。
樵夫对山林的喜爱,自然不像读书人那样雅致,文绉绉地说什么“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人家是粗人,表达对鸟语花香的喜悦,自然就是“想唱就唱,唱得响亮”,边走边唱,唱到天亮了!
梅英卫当初说自已诗的缺点是,“既然是‘狂歌’,势必打破前面‘樵爱幽芳好’中‘幽’的意境!反倒是不如陈成‘歌声破烟树’来得要更为自洽!”
但是经过窦明的一改,既然“爱幽香”的不止樵夫一个人,那么周围各种生灵很多,并不是完全清幽寂静,响亮的歌声与山林中的生气相得益彰,并不会再破坏原本“幽静”的氛围了!
甚至借由王籍的名句“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来看,樵夫越唱这深山反而“活跃”起来了,而不是一片“参差老干”的深山了!
“呃……”梅英卫越想越汗颜,难道说——
这首诗还真的更适合七绝的形式?虽然梅英卫对于自已的生花妙笔非常自信,其他三位大诗师相比于他,都要逊色一点。
可是他必须要承认,窦明这小了对于布局、炼字的确很有一套,他的诗总是构思完善,面面俱到,看似随意的一个字往往传达出丰富的意蕴
“可是……”梅英卫思忖着:“既然他对我的诗有看法,为何不当面与我说?”
“这个小陈就不知道啦!”陈成干笑一声:“可能是觉得太熟了,不好意思开口吧。”
“行。”梅英卫点头:“那他对我的诗,还有没有其他看法?”
“想来……是有的吧。”陈成含糊道:“但是那我就不敢细问了,你们关系好,还是下次你当面问他吧!”
“回头我质问质问这厮!”
你发现了我的短板,不帮我查遗补缺?难道是想哪次我们内部竞争的时候,埋伏我一手?
给梅英卫上眼药完毕之后,对方摆摆手,打发走了一行人。
“那个,庄上有吃的没?”梅英卫忽然叫住莫炎道:“我早上还没吃早饭呢!”
莫炎还以为对方反悔了,一听是这个,小意思,挥手道:“那个谁!去!杀头猪!”
“别!一大早我不想吃那么腻的东西。”梅英卫道:“猪油拌饭,有嘛?”
陈成莫炎:“……”这个特么难道不会更油腻?
能当大诗师的人,口味果然有点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