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奢玉伸出手,冰凉的手落在她脸上。
“皎皎,我想在心狱之外与你相见,想要从今往后,能够看到你平安喜乐,而不是困囿执念之中。”
月遥没有挣脱他的手,只是笑了笑,“那如果我告诉你,出去的办法是杀了我,你会怎么做?”
“你在骗我。”
“你还挺聪明的,那你猜杀了我之后,是落入更深的幻境之中,还是就此打破心狱?”
“我不会杀你。”
他伸出手,将月遥搂在怀里。
冰凉的吻与他唇角的鲜血一同印在月遥的额头上。
他声音很轻,握着月遥手腕的那只手却格外有力。
“我会与你一起出去,皎皎。”
月遥愣了许久,仰头看着他,“我不认识你。”
至少在她的记忆中,从未有这么一个人。
“以后我们会认识的……很久以后。”
月遥嗤笑,“以后的我和现在的我根本不是一个人,你喜欢的是什么?只是因为我是你所喜欢的人的‘过去’?”
她的话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温奢玉依旧很认真地回答:“所有过去的加在一起才是现在。皎皎,我分得清。”
他胸口的血还在流淌,顺着剑锋滑落,有一滴落在月遥手上,又在转瞬之间消失。
月遥又看了温奢玉一眼,忽然问:“以后的我很喜欢你?”
温奢玉顿了顿,没有回答是与不是,只是说:“你说过你喜欢我。”
月遥笑了笑,“哦,那就是不喜欢。能说出口话,便没几句是真话。”
“……是喜欢的。”
月遥没再问这个,而是换了个问题,“我应该做过很多烦人的事吧?”
就像对那个跟着她的小跟屁虫一样,喜欢吓唬她,对她冷言冷语,对她视而不见。
月遥自觉是个挺讨厌的鬼,尤其是对着所有想要靠近她的人。
可温奢玉摇摇头,“没有,我都知道的,皎皎。”
他又怎么会对她厌烦?
无论是故意逗人的模样,还是装乖演戏的模样,似乎只要是她,无论做什么都能让他心生欢喜。
月遥觉得这个人真是奇怪。
太奇怪了。
她紫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抽回自己的剑。
温奢玉胸口的鲜血喷涌,却在血液落在她身上之前,周围的一切又归于黑暗。
一片混沌之中,他被束缚在一个个躯壳之中。
他成了一条铁链,坚固又沉重,被丢弃在阴暗室内的一角,沾满灰尘,而后在某一日又被找出来,仿佛束缚在谁的身上,于是铁链“走”过许多地方,最终到了火堆之中。
他成了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闪烁着寒芒,能划破皮,割掉肉,冰冷而又无知无觉。
他成了一棵大树,在漫长无边的生命中,只能远远望着四周,没有思考与行动的能力,只是一天看着日落月升,看着四季变换,而后在某一日被砍下、被点燃、被烧成灰烬。
而后是一间房屋、一棵草……
只有在“死后”的时候,才能短暂地想起自己。
温奢玉不知道下一个幻境会是什么。
这仿佛是没有任何道理的“折磨”,可他并不畏惧,也没有慌乱,依旧平静地陷入一个又一个幻境。
意识再次苏醒之时,他发觉自己这次不再是没有思想的物。
他躺在地上,最先恢复的是听觉。
远处的鸟鸣声音,风掠过草地时的声音,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以及植物破土而出的声音……
温奢玉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只是在反应过来时,从身子底下的土壤里长出的藤蔓将他的手脚死死束缚。
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其实并不算坚固,只要略微用力便能挣脱。
可是他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在靠近。
有一片冰凉落在他脸上。
温奢玉睁开眼,看到了一个只有十岁左右的女孩,正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少女稚嫩又纤瘦,身上的衣物沾着不少污渍,面色苍白,像是一只游魂一样,连眼眸都是平静如水。
似乎是没有想到温奢玉会忽然醒来,她紫色的眼眸微微有些波动,尤其是对上温奢玉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她的目光停顿许久,连眨眼都忘了。
但是不过片刻,那双眼睛就已经再也没有任何情绪,像一滩恢复平静的死水。
这也是温奢玉第一次见到她小时候的模样。
他也愣了半晌,才柔声唤她:“皎皎。”
她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只是手指动了动,那些绑在温奢玉手腕脚腕上的藤蔓像是变成绳子,将他的双手与双脚分别捆住。
月遥站起身,伸出手抓着温奢玉的头发,似乎想要将人拖走。
温奢玉失笑,却也没恼火。
但是她此时只是个小孩子,温奢玉一个成年男子,哪是她能轻易拖动的?
她又回过头,蹲在温奢玉面前,摆弄着他的头,而后是手和脚。
摆弄半天,不知该怎么带回去。
正要再试着拖走,她手上忽然一轻。
月遥猛地回头,看到那个高大的白衣人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藤蔓的束缚。
她后退一步,眼中有几分警惕。
在她拔腿想要逃跑的时候,温奢玉上前拉着她的手腕,而后当着她的面,将自己的手放在她手里。
“皎皎,我跟你走的,别怕。”
月遥眨了一下眼睛,又抬眼看着这个高大得几乎像是一堵墙的“怪物”。
而后这个怪物在她面前蹲下来,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
她的瞳孔有一瞬间紧缩。
这个怪物还没有走,反而走近一些,用一只手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她见过的,这是“抱”,像是父母用一只手臂抱着怀里的孩子一样。
温奢玉用袖子给她擦拭着脚上的泥土。
她没有穿鞋,附近的路上不知有没有什么碎石伤到脚。
他口中说着什么,月遥通通没有听。
她依旧面无表情,忽然伸手推开他,继续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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