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重华宫不停地往斜阳居送去好东西,只要是明眼人,便都看得出重华宫和斜阳居两宫的关系逐渐交好。宛姝也和容浔说柳嫔小产之事不用再彻查了,只说过去的事情便过去罢,只要六宫平和最好。
容浔倒是颇感意外,但看在宛姝如此通情达理,他又甚少管后宫之事,自是答应了。可只有宛姝自己知道,若真要彻查,难保不会查出澄婕妤,为了保她,也是自己。
这日,瑾妃刚刚洗漱完毕,坐在镜前欣赏着镜中的自己,嘴角漾出笑意。唤过一旁的绿意,“把澄婕妤请来,就说本宫要与她一同用膳。”
绿意行礼应声,正准备退下时,瑾妃抬手挥道:“顺便把那位瑄良媛一同请来吧,本宫想见见这位新晋的良媛。”
宛姝得知此消息时,着实吃了一惊。她与这位瑾妃娘娘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今日突然被唤过,定是凶多吉少。总觉得此次去定是和柳静婉的事脱不开关系。可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瑾妃的命令,只怕由不得她来反抗。
这也是宛姝第一次感觉到高位娘娘的压迫感。
这是宛姝第一次踏足凤仪宫,不比坤宁宫的华丽,却还是让宛姝瞠目结舌。
洁白萤石砌成的大殿内,巨柱撑起高渺的殿穹,远远望去,充满了琉璃般的光华流转。
宛姝踏步而入,微微俯身行礼,“嫔妾来迟,还望娘娘恕罪。”
瑾妃挑眉,脸上写满了不悦,却还是柔声道:“自家姐妹,就不必拘束了,坐吧。”
宛姝坐在澄婕妤的旁边,眼神时不时地瞟过慕妤姣好的容颜。
见人今日一袭红衣,冷艳妖异,金钗将长发挽起一个简单的髻,衬得瑾妃也妖艳惑人。红衣裳绣了金纹,华丽雅致,犹如空中绽放的烟花。
“也不知道本宫宫里的小厨房合不合你们的口味,瑄良媛,看你那样纤瘦,可要多吃些才好。”
“是。”
一阵沉默过后,澄婕妤率先坐不住了,她缓缓开口道:“臣妾不喜欢拐弯抹角,娘娘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瑾妃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显得意味深长,幽幽道:“哪有什么话,只是本宫想与妹妹们叙叙旧,怎的澄婕妤不肯吗?”
澄婕妤虽为婕妤,位份比瑾妃低了两级,却从未有惊慌之意,脸上的淡然仿佛与自己平级般。“既然娘娘发话,臣妾又岂敢不从呢?只是娘娘别忘了,陛下下了朝还要去瑄良媛那里呢,我们事小,只是娘娘不要扫了陛下的兴致才好。”
澄婕妤慢条斯理,却句句带刺地扎向瑾妃。
瑾妃显然被激怒了,眼里的凶光毫不掩饰地暴露出来,怒道:“高莲曦,你以为你害了柳静婉,本宫不敢拿你怎么样吗?”
“娘娘说笑了。”澄婕氏抬眸,缓缓对上其目光,“臣妾从未没害过任何人,娘娘无凭无据,若是传到陛下耳里,免不了要遭受申饬,想来得不偿失,娘娘您说是不是?”
瑾妃冷笑一声,不以为意地看向澄婕妤,不屑道:“你少拿陛下来压本宫,如今的重华宫可不比往日了,婕妤还以为自己如往日那般能时时见到陛下吗?”随后瑾妃抬手抚了抚头上的金钗,得意道,“你的婕妤之位还是陛下念在你失子之痛才加以晋封的,如今无子无宠,你拿什么和本宫比?”
澄婕妤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并未把瑾妃的话听进耳里,只淡淡道:“是啊,臣妾失子失宠到底是拜谁所赐,想来娘娘不知晓,陛下定是知晓的,只要陛下对臣妾还有那么一点怜惜与心疼,臣妾就不怕生活在这水深火热之中。”
听到拜谁所赐四字,瑾妃的表情一瞬扭曲了几分,旋即恢复常态,一如既往的清冷高贵。“婕妤还是好好珍惜着点这福气吧。虽说陛下不是无情之人,但像你这种留着陛下怜惜过日子的人,只怕到时...”
瑾妃没在说下去,只冲澄婕妤挑了挑眉。
澄婕妤有意与瑾妃抗衡,扬起下颚不服输道:“臣妾之事,还是不劳娘娘费心了。”
瑾妃的目光移到宛姝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徐徐道:“瑄良媛还年轻,可别走错了路。”
“是。”宛姝不敢说多余的话,只得在一旁谨小慎微。
二人离开后,瑾妃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抵在自己的胸口,用力地呼吸着。
“娘娘。”绿意忙端着一碗莲子汤走过来,“娘娘莫要生气,当心身子啊。”
瑾妃接过那碗莲子汤,眼神瞬间变得冷漠,狠狠地摔了下去。
又是夜。
宛姝突然间从梦中惊醒,握着被角用力地呼吸着。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雨水的坠落声跟着那节拍的韵律,一遍遍敲击着宛姝的心脏。
“小主!”棠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捧着莲心红枣汤,掀开帘子道,“小主又做噩梦了,喝点汤吧,能睡得安稳些。”
宛姝接过汤羹,眉头紧皱,略略喝了两口,担忧道:“我亲眼见着云良媛落水,如今想起来还是难受得紧。”
“是啊。”棠音也附和道,“只是她们之间的争斗,将小主连带上,对小主来说也着实不公平了些。”
“棠音,我好怕...”宛姝突然握住棠音的手,语气隐隐颤抖道,“我怕有一天,我也会这样遭人算计。”
棠音蹙眉,反握住宛姝的手,“小主放心,如今您得陛下盛宠,宫里自是没人敢来加害于您的。”
“盛宠...。”宛姝漫不经心地笑着:“这盛宠,怕是最难以抓住的东西。你瞧那柳嫔,瞧那叶良媛,陛下说处置便也就处置了,没有一丝情份。”
棠音仿佛极力回忆着,若有所思道:“若说她们二人,大概是咎由自取。且那日柳嫔小产之事,不正是那叶良媛派人污蔑您,她落得今日下场,实在是不值得人同情。”
“那日她为了陷害我,当真是费劲了心机。”似乎是想起了那日的事情,宛姝白皙的脸颊上带起一丝薄汗,随后黛眉微微蹙起,“只是我不理解,她为何要加害于我。”
棠音扶起宛姝,将靠枕垫在了人的背后,淡淡道:“说起此事,奴婢事后倒是留意打探了一下,似乎是小主承宠那日,陛下翻的本是她的牌子,大抵是觉得您抢了了她的恩宠罢。”
宛姝身着一席白色寝衣,更衬得她愈加孱弱,闻言宛姝不由得轻咳两声,连话说得都是断断续续的,“恐怕...也是有了柳嫔的授意,不然...不然凭她哪里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是啊,今日听澄婕妤话里的意思,怕攀扯上了柳嫔也未可知啊。”棠音轻轻拍打着人宛姝的背,又喂了几口汤羹,担忧道,“您的身子切记不能再劳心劳神了,喝了汤羹能安睡些,小主早些安寝吧。”
“好。”宛姝躺下后,却全然无了睡意。只觉无望在蔓延,于沉静中崩裂。
次日,宛姝起床后,对着铜镜瞧了瞧,眉眼里又添了些莫名的愁绪,淡妆裹面,素容却美胜任何铅华。
随后轻启朱唇:“时辰还早,去紫宸殿吧。”
还未等宛姝起身,只见李安衡的身影踏入殿中,忙不迭地过来行礼,“参见瑄良媛。”
宛姝停下脚步,疑惑道:“请问公公找我何事。”
“陛下刚下旨让您来紫宸殿伴驾呢。”
话落,宛姝的眼神看向棠音,棠音也垂眸浅笑,开口道:“李公公有所不知,我们小主正要去见陛下呢。”
“哎呦,可见小主与陛下情意相通了。”随后宛姝便跟着李安衡,缓步来到了紫宸殿。
此时的容浔已经褪下了龙袍换上了洁净而明朗的明黄锦服,发丝用上好的无暇玉冠了起来,倚在龙椅上不知在写些什么。
宛姝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容浔身后,抬起手拍了一下眼前人的肩膀。容浔手下的笔一顿,不知是自己写得太认真,还是身后人脚步太轻,竟没发觉有人来了。
宛姝的手正准备拿下去的时候,容浔突然放下笔,抓住了那双玉手,打趣道:“来得这样快?”
宛姝害羞地缩回了手,幽幽道:“若嫔妾说在陛下宣嫔妾来之前,嫔妾就打算来了,陛下会信吗?”
“信,为何不信。”容浔看向宛姝的目光微微一凝,“朕与你自然是心有灵犀的。”
宛姝满脸羞涩,双颊绯红:“不知陛下让嫔妾前来所谓何事?”
容浔拉过宛姝,“朕已有好几日没听到你的琵琶了,真是想得紧。”
“陛下想听,嫔妾弹给陛下听就是。”唤过棠音,取来紫宸殿内的琵琶。宛姝突然垂眼道:“只是如今后宫姐妹众多,陛下难免顾及不过来,怕是不能日日听到嫔妾的乐声了。”
“吃醋了?”容浔倒也不恼,似有玩味的眼神看着宛姝的神态。
“后宫这么大,若嫔妾个个儿都要吃醋,岂不是吃不过来了。”说话间,棠音已取来了琵琶,宛姝接过,轻弹出音,“说起来嫔妾近日认识一位温才人,对琵琶也是精通得很,怎么不见陛下提起她?”
容浔眼如秋水,微微道:“若她真的出彩,你的出现,也使得她不出彩了。”
宛姝闻言抬眸,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
容浔眉眼也弯了些,一如融化的松雪,淡道:“今晚留在紫宸殿吧,别回去了。”
宛姝的手指一顿,嘴角微微莞尔,“哪有妃嫔留宿紫宸殿的,陛下也不怕传出去惹人笑话。”
“朕可不怕,朕还想着何时你有身孕,便就可以晋你为嫔了。”
宛姝的脸唰一下变得羞红,她只得低头看着手中得琵琶,低声道:“青天白日的,堂堂君王竟与臣妾这小女子聊这些。”
容浔不以为意,看着宛姝的目光又带了些许暧昧,“姝儿的琵琶乃宫中一绝,朕每每听到,似乎一切烦忧事儿都烟消云散。”
闻言,宛姝眼角含笑,红唇也微微抿起,似要将一切期盼与才情都赋予手下的琵琶,纤纤玉指如蝴蝶般舞动。
一曲结束后,宛姝轻启朱唇,“能为陛下分忧,自然是嫔妾的福气。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嫔妾希望,陛下在对琵琶的喜欢里,也能掺杂一点对臣妾的喜欢。”
宛姝的声音极低,却还是入了容浔的耳。容浔笑道:“瞧你说的什么傻话,朕自然是先喜欢你,而后才是你的琵琶。”
宛姝有些愣怔,脸上红晕飘过,却不答话,只把眼睛看向别处。
随后容浔起身,那张极好看的脸一寸寸凑近,随后在宛姝额头上轻轻一吻,柔声道:“朕要去正殿议事,你便留下来吧。若是闲来无事可让李安衡带你转转,等朕回来。”
宛姝恭谨应了,推开容浔,含羞道:“陛下快去吧,嫔妾等您。”
宛姝被容浔赐予可随时进入紫宸殿的特权,倒是让后宫嫔妃眼热了一阵儿。可如今后宫都知晓,这位瑄良媛是容浔的新宠,自然不敢对她做些什么。
可旁人,似乎逐渐成为了眼中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