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容浔那张俊美的脸,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或许在某一晚,他也曾温柔地、呵护地、不紧不慢地和属于他心中的人说,属意她为皇后之位。
想到这里,像是有一把利刃猛然穿透心脏,反复翻搅着她的血肉,一瞬间觉得生疼。
皇贵妃握紧双拳,微微颤抖着双肩,低声道:“所以陛下是觉得沉氏的家族比臣妾更适合后位了。”
“自然,况且沉蔺是文职,就算升到了正一品,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容浔淡淡道,“况且沉氏还有三皇子在侧,在子嗣上也略胜你一筹。”
此时此刻,皇贵妃似乎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容浔语气里无意识透出来的冷漠,让她的心像是被狠狠攥紧了一样,难以呼吸。
也终于让她明白了,什么才叫做最是无情帝王家。
皇贵妃沉默之际,容浔清亮的眸子看向她,不愠也不怒,声音清冽道:“若你安分,朕想着让你以皇贵妃的身份在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容浔顿了顿,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不太好看,“你为了后位,污蔑瑄贵妃,做出这许多让人看笑话的事情,如何能做得皇贵妃之位?依朕看,封个嫔位都算抬举你了。”
皇贵妃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似乎觉得眼前的容浔让她有些许陌生。
她记忆中的容浔,是在那年迎她入王府时,那欣喜而又拘谨的表情,他只知道抓着她的手,眼神很亮,似乎要把这一刻铭记于心。雪花缓缓飘落,落在她细碎的额发上,二人的眼中盈盈有光,只能装得下彼此。
对于那时的他们来说,那份情愫早已心照不宣,确实不必再说出口,可如今再望着他,她只觉得一切都变了。
“原来在陛下心中,是臣妾不配了...”皇贵妃垂下眼眸,声音颤抖道,“臣妾只是惋惜,为何从王府到宫中,一切竟会变得这么多。”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理解了慕容氏。慕容氏从不得容浔垂爱,所以永远都是那么的投其所好,可在王府时她从来都是专宠,怎会理解一个在高位却不得丈夫怜爱的感觉,这才是她一直看慕容氏不爽的原因。
但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又何尝不是慕容氏呢?或许在宛姝眼里,她亦是那个身处高位却不得丈夫怜爱的人。
容浔一步步走近她,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摄人心魄的冷光,“朕不是不知道你在后宫做下的所有事情,只是念在你那尚未出世孩子的份上,不忍对你苛责。可你却变本加厉,如何?难道觉得自己成为了皇贵妃,就一定会成为皇后吗?”
“臣妾要的从来不是皇后之位!”她似乎是崩溃了,连着后退了两步大吼出声,一改平日那端庄的模样,“臣妾是什么性子,陛下不是最清楚了吗?臣妾喜欢洒脱、不羁。从不喜被规矩缚着,在王府时是,入了宫亦是!”
她的眼泪一颗颗话落,悉数跌落在地上,“臣妾为妃时,上有静慈皇后主理后宫,下有陛下为臣妾撑腰,臣妾自然可以不守规矩,随心而欲。可自从静慈皇后被废去身份,您要臣妾主理后宫时,臣妾不得不去改变自己!如今又成为皇贵妃,要在意所有后宫女人的想法,什么事情都要做得滴水不漏,陛下,你是觉得臣妾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被压抑在心里的悲伤和愤怒就这样被激发了出来,她的双拳攥地死死,似乎是做好了一切准备,继续道:“臣妾在意的不是皇贵妃或是皇后这样极具尊荣的位份,而是...能够在陛下身边的身份。若臣妾只是个嫔位或是妃位,如何能在陛下身边?而皇贵妃再尊贵,也只是妾。只有皇后,无论生死,都能够一直陪在陛下身边。”
话落,容浔却就此沉默了,垂着眉眼,紧抿着唇。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开口道:“慕妤,你是陪着朕登基的人,前朝后宫的事你如何不知晓?你又知道朕何曾是赶尽杀绝之人,就算是静慈,朕也是宽恕多回才稍加责罚。可你呢,你如今站在朕面前,对朕说了这些,是在指责朕不该太过于宠信你,不该授你皇贵妃之位,不该让你管理后宫,应该让你变成那个无忧无虑的凌慕妤吗?”
容浔就这样看着她,他自认为自己是涵养极好,从来不曾这么咄咄逼人,可能是太激动,可能是有些话在心里憋了太久,这一刻他却怎么都压不住了,这些话不由自主地从口中冒了出来。
她自嘲了一声,语气里充满了无奈,“陛下说自己不是赶尽杀绝之人,那臣妾又何曾是?比起静慈皇后,臣妾当真是太过善良了些!可臣妾此刻真恨自己的善良,为何不在沉氏入宫时就杀了她!”
容浔的双眸极黑,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让她想起来她入王府时,容浔在身后把着她的手,和她一起题诗品画。亦是容浔在桌上写着什么,她在一旁磨墨,滴点水磨出来的墨亮黑明媚,黑得那么彻底,那么动人。
可此刻,她却觉得这种黑,像无底的深渊,吸引着她移不开目光,只能束手就擒落入那无底的深渊。
容浔重新回到榻上,长吸一口气,恢复了此前的情绪,声音平和道:“你想要什么,做什么,眼下都一同说了,朕也好成全你。”
“晚了。”凌慕妤那双极美的桃花眼轻佻斜睨,眉眼尽是数不清的哀愁,“臣妾想要的,陛下已经给不了了。”
慕妤屏住呼吸,觉得周围瞬间安静了,她只能听见血液流过时在她身体里呼啸的声音,如风一般。她抬眸,似乎也从容浔的眼神里同样看到了狼狈不堪的自己。
“是吗,那便这样吧。”容浔的声音淡淡的,并起身要走出含元殿,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慕妤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远,就好像在一步步走出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