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已经咳嗽了两天,即使躺了两天,但高烧,却始终不退。
柏校长的老伴儿急急的来了,并且非常的生气,责备文玉拖到现在才看医生,而强行给文玉挂了滴流——文玉实在不想打,一瓶滴流的钱,可以买好多药片呢!但德懿发了怒,文玉不得不就范。
老太太原本要等在这里给文玉拔针,但德懿自告奋勇说,她从小就给她妹妹拔针,“一般护士手法都没有我好!”老太太就留了一大堆药,交给德懿,就笑着离开了。
德懿她们几个已经到了育才中学报道,德懿被分配做了七年级一班的班主任,不到十分钟,那五十多“小土豆”——德懿对她弟子们的称呼——就对德懿俯首帖耳了。当柏校长摇着头从一间间大呼小叫上蹿下跳里出外进的教室走过,而以为七年级一班出去上了体育课,却看到满满当当的教室里鸦雀无声,那些还烙印着小学生记号的孩子们,都安安静静的端坐着上自习课的时候,那颗花白的头,就震惊的点了起来,“论管理班级的能力,文玉是一个,你算是另一个!”
“柏校长没说从你身上刷新了对子弟校的认识了吗?”滴流的药力确实比那一把一把的白药片子大,它们那清清凉凉的液体,一滴一滴的进入文玉的体内,那股让文玉时时作呕的眩晕感和咽喉部分撕裂般的疼痛,像遇到烈日的积雪,立刻就消融了不少。
身体轻松了,文玉也有心情开起了德懿的玩笑——看到德懿还像以往那样仰成个“大”字,就窝在自己的脚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细细的输液管,好像恨不得自己也要钻进去的样子,文玉打心眼里觉得踏实和高兴!
“你少气我!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我都想现在把管儿拔下去,剩下的那点子药水,我就打一折给卖出去,好歹也能换点钱回来——葛朗台喝点西北风就能治病的,怎么还能花钱打针?”德懿翻了翻眼珠,向文玉丢过来一个大大的白眼儿。
“哎呀!你就是这么照顾病人的吗?刚刚大夫走的时候你是怎么保证的?”文玉不禁笑道,“病人现在这么脆弱,更加受不得气,病会大发的!”
德懿这回干脆连话都懒得答,而只是飞过来更多的白眼儿。
药液源源不断的攻击着病痛,将文玉像一根萝卜似的从高烧和咳嗽的泥潭中一点点的拔出来,文玉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饿了——这是她两天来,第一次有了想喝口粥的冲动。
那天,和老婶儿唠完,走出那间小小的令人窒息的值班室的时候,华灯已经初上,.一切都隐藏在逐渐浓厚起来的黑暗里,远处的教学楼,近处的垂杨柳,都看不见原本的模样了。
偌大的校园静悄悄的,原来学校早已经放学——文玉的到新单位的第一个教师节就这样泾渭分明的度过了:刚刚的无限荣光,而打击,转瞬间接踵而至。
老校工正蹲在门卫室的外面抽烟,从那一地烟蒂儿,不难推断老校工在这里蹲了多么长的时间。文玉很抱歉,但是老校工却笑了笑说,没啥!还说柏校长那时打过电话来,说让他转告,如果需要学校出面解决什么事情的话,让文玉一定开口,他和丁校长一定会竭尽全力。
文玉很感动,谢了老校工,并说她回家去就给柏校长打电话……文玉也记不得太清,仿佛就是她和老婶儿在路口分别,嘱咐老婶儿别忘记明天带着相关材料找她的那个做律师的家长,就一个人回到了德懿的这间毛坯房里。给德懿打没打电话,文玉是已经记不清了,恍恍惚惚自己冒了很多的汗,将褥子都榻湿湿的,而感到很不舒服外,她就睡了,可是半夜就被猛烈的咳嗽声惊起,迷迷糊糊的就一直到现在。
“想吃点什么吗?”德懿看到文玉又发了呆,而以为她的病情又加重,就顾不得反击了,而赶快过来,试探着问。
德懿是教师节那天临近下班的时候,才从老校工那里得知了文玉的老婶儿到校的事。德懿的心就一沉,她知道老婶儿是文玉和秦栋的介绍人,而且也多多少少的听闻那桩“废品郎和西瓜女的浪漫爱情”,这个时候来找文玉,还能有什么好事呢?
但德懿不能进去,她知道文玉如果需要她,就一定会找到她。可惜,等到吃过晚饭,李辉喊她出去溜圈儿的时候,文玉那边还是悄无声息。
“一下午了,圈在那么个小黑屋子里,不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而且,会不会……”德懿不太敢往下想,她一直极力阻止李珊和茹慧她们告诉文玉真相,就是怕文玉知道自己的婚姻竟然就是一场骗局,自己的七年时光,无非就是做了人家的遮羞布,而现在,连做遮羞布的资格都没了!这样的打击,德懿恐怕文玉那单薄的身体,是无论如何承受不来的。而且,事情都已经过去,就没有必要再翻腾出来,让自己的结痂的伤疤再流血了。
德懿遛不了弯儿了,她实在放心不下,就走到了文玉的楼下,抬头看,窗口黑漆漆的,文玉好像没有回来。
但是,她能去哪里呢?德懿知道,文玉在这里是连同学,都没有一个的。况且,德懿了解文玉,她不是那种自我放纵的人,否则,换做别人,她也是绝对不会放心将自己的房子外借的。
站了十多分钟,窗口里除了黑漆漆,再没有别的生机。德懿实在忍不住了,就拨起了文玉的电话。然而,一连三次,电话尽头的唯一声音都是:您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文玉一定出事了!
德懿想拔腿回家,找李辉,让他找他公安局的同学;还要去通知李珊,茹慧她们,看看大家有没有好主意;她还要……
德懿的脑袋像陀螺一样飞速的转着,但由于转动方向的不同,这些想法又彼此碰撞,搞得德懿的头“嗡嗡”的响。
就在这样的混乱的当口,德懿却隐隐约约听到咳嗽声,从那墨一样黑的窗口里吃力的爬出来,待到掉落到她的耳朵里的时候,又不甚分明。莫非,文玉在屋里,只是病了?
德懿三步两步窜上楼,贴着房门一听,果真,文玉正在里面卖力的咳着。德懿急得敲起了门,而后改为砸,但除了那令人揪心的咳嗽的声音,再也没有什么出现在门后。
德懿真的着了急,而掏出了备用钥匙。待她冲进屋去,就见到文玉蜷缩成一团,将自己塞在被子里,可是头上的汗,却像瓢泼,像被水洗过的头发,混乱的贴在额头上。脸更是红的不正常,几点恐怖的棕黑的色斑块,像虫子一样趴在文玉的脸上。鼻子边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的血泡,已经被挤破,血和脓混合着,在文玉的颤抖着的下颌上蜿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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