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大……硕士研究生——你疯啦?”德懿仿佛听到文玉要去火星摘月亮一样震惊,而大叫了起来,“你不是不知道,那师大的教育研究生有多么难考!就咱们知道的,报考的有多少,一沓!考下来的又有多少——是零!零,你知道啥意思不?”德懿又竖起她的指头,在空中挥出一个大大的圆,接着化指为掌,从那虚空中荡漾着的圈里直砍过去,掌风差点切到文玉的鼻子,“你多大岁数了,知道不?脑筋都快不灵光了,你知道不?那英语,你都丢了多少年了,你知道不?一大摊子工作、一脑门子饥荒,还有,你是孩子妈啦,你都知道不?”
“给我清醒点!正视一下现实!有那闲钱往水坑里扔,不如现在马上和我上街淘登两套衣服,把自己捯饬捯饬,漂漂亮亮的,还能售出个好价钱!”德懿的掌又变成了“一指禅”,在文玉的鼻子尖上像蜻蜓点水那样的点了点,作为警告的招牌动作,停顿了几秒,才怒气冲冲的撤回到自己的裤子口袋里面。
文玉笑了:她太知道德懿怒气冲冲的原委了。
是的,自己当初做这决定的时候,不也是自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而白天黑夜的自己和自己辩论得天翻地覆吗?
可当那个午夜的泪水汹涌而来,冲垮了她最后一线退路的时候,她终于看清了自己,也明白了自己:现在的生活,充其量叫“苟延残喘”,那不是她在无数个夜晚仰望苍穹和无数个黎明眺望云霓时,所憧憬的!
她不能一辈子活在幻想中!而要幻想变成事实,除了放手一搏,她已无路可走!
这时,她在老家厨房那十五瓦的昏暗灯光下备课的景象,一下子从记忆的仓库里蹦了出来,助了她这一决定的最后一臂之力:那种情况,我都能成功,我还有什么不可以实现的呢?
于是,她报名了!
“你看过《亮剑》吧?”文玉看了看像一尊金刚一样怒目而立的德懿笑道,“李云龙有句名言还记得吧?”文玉的一脸殷切只换来德懿的一个从嘴角边勉强挤出来的充满着不屑的“切,而再无其他。
文玉等了一会儿,见德懿还是没有反应,就幽幽的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不知道,你这么个大老粗是不会品味那里面细腻的情感的!”
“谁大老粗了?啊,我大老粗,你大老细?!”德懿的两个鼻孔瞬间变成两架蒸汽机,而呼呼的向外冒着怒气。
“那你知道,你说呀?”十多年的朝夕相处,风雨同舟,让文玉太了解德懿了,只认激将法,其他统统软硬不吃!
“你不就是想说:无论对手有多么的强大,就算对手是天下第一的剑客,明知不敌,也要亮出自己的宝剑。即使是倒在对手的剑下,也虽败犹荣吗!”、
“回答正确!加十分!”文玉学着电视上比赛计分的调子笑道,“是束手待毙,还是绝地反击,这回“亮剑”同志知道我为什么要报考了吧!”
“哎……”德懿半天没有说话,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一双满含着担忧的眼睛转向了文玉,“好……好吧!我虽然还是不支持,不想你活得太辛苦,但现在我不反对——那考试费是不能免的,那书呢,书可是一大笔钱啊!”德懿的思维跳跃的能力,有的时候让文玉都惊讶。
“没事!我已经借到一本了,看完再去借!并且,最难的,这个山头“文玉一指德懿,继续道”我都攻了下来,书这点子小事儿,更不在话下!”
“一、二、三、四!”嘹亮的喊操口号再次响起,文玉知道,学生们的体育课要结束了,十分钟后,他们就会像一串冒着热气的鱼似的,迅速的挤满了教室——“说正经的,你急匆匆的找我来究竟有什么事儿,不是就为了当媒婆那么简单吧?”
文玉曾经和德懿约定,到了这个新的单位,两个人不要表现的过于亲密,尽量不要在学校碰面,有事,下班回家说。“容易让人感觉到你们俩儿建立小团伙,不好融入到新同事中去!”这是她们俩儿去建设局那已经人去楼空的档案室,取档案的时候,老校长送到门口,告诉她们的。
老校长的话就是圣旨,她们俩儿只是狠狠的点了点头,就直接执行了——同时执行的,还有她们对这个已经不复存在的往昔的纪念与致敬。
但文玉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这句随口一问,竟然让德懿红涨了脸,而且手足无措起来,“那……那个……那个……我就不能找你唠嗑吗?”
“咱不是按照老校长的话,有约定吗?”文玉也不仅奇怪起来:德懿不是不知道这个“板上钉钉”的规定,而像这样,不仅来找了自己,还是在自己的教室里,虽然学生出去上了体育课,可是教室的门是敞开着的呀,走廊里人来人往,那是随便一瞥,就可以见识到她们俩儿的关系非常的呀!
“我……我来……来给你送个兔子……”德懿吭哧了半天,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玩意儿,直伸到文玉的眼前道。
“兔子?什么兔子?”文玉真是感觉到什么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什么兔子啊?”顺手的,文玉接过那个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小粉球,摊开在手心里,看了起来。
这确实是只兔子,毛乎乎的,两只小眼睛,是两只闪烁的小黑石头,那小绒球似的尾巴那里,串着一个亮晶晶的金属环,原来是个挺精致可爱的钥匙链儿。
文玉不禁大喜道,“德懿,你咋知道我真的就缺钥匙链呢?我原来的那个早就破的不能用了,我的那几把钥匙就那么一直光着腚,我都生怕哪天弄丢喽!”
三下五除二,文玉就让这个可爱的小兔子上了岗。看着小兔子背后拖着的那几把老旧的钥匙,文玉不禁有些好笑起来,“德懿!你真是越活越年轻了呀!你咋就挑个兔子呢,还这么的卡哇伊,这和我也不配呀!要不——”文玉将兔子向德懿面前一送道,“给我换个大灰狼吧!”
“不行!不能换!”德懿竟然像被烫了似的向后一跳,同时,就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那只裤子口袋。
这一切哪里逃得过文玉的眼睛,文玉直跳过去,一把掀开德懿的手,就从那兜子里掏出了另外一个钥匙链,只不过不是兔子,而是一辆藏蓝色的小跑车!
“怪不得你那手一直都插兜里,我还以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酷了呢!咱俩换!”文玉不由分说的,就想解开自己的钥匙串。
“不行!”德懿却一下子冲了过来,抢过了那辆小跑车,爱惜的又揣了起来,而叫道“他交代的,那只才是你的!这只,是我的!”
“他?谁?”文玉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昨天晚上找我了,说你们吃饭那天,他看到你的那几把光屁股的钥匙了,怕你哪天弄丢了,就给你买了钥匙链……”
“那你那个呢?”文玉追问道。
“这个?”德懿按了按自己的口袋,得意的笑道,“这是他送我的,说是跑腿费!”
“什么?!一个破钥匙链就收买你那四百米记录的腿了吗?你就为了这个钥匙链在这替他说了这么一箩筐的好话吗?”文玉瞬间就怒了,而叫道。
“那怎么可能?”德懿慢条斯理的将那小车在自己的掌心驶来驶去道,“他还答应事成之后,请我西餐呢!”
又是一夜苦读,等到月亮也眨着慵懒的眼,从林玲姐家那阔大的落地窗望向灯下的文玉的时候,文玉看向了案头端坐的小兔子,长长的耳朵,俏皮的小嘴,就那么似笑非笑的,也望着文玉。
“他知道我喜欢车,就送我小跑车;他知道你从心里来说,就是一个文艺青年,所以你的是个小兔子。而且,我相信,他自己也从心底里愿意你是一只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小兔子!这样的心细如发,这样的虑事周全,他该有多么想呵护你呀!你受了那么多的苦,这是老天故意要补偿你的呀!你为什么不答应下来,让你们俩儿都活得轻松呢?”德懿临离开的时候的话,又回荡在这一片灯火光中。
“为什么不?因为我还弱小!”文玉站了起来,走进卫生间,拧开了水龙头,洗了一把脸,又走回去埋头做起笔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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