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雪也渐渐小了起来，四周漆黑无比，只有一抹清冷的月色映照在厅前的空地上。
待到众人洗浴完毕，换号衣裳，一身醉意也是除了大半。
众人于厅前集结，等着魏无忌说出接下来要去的地点。但看那魏无忌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便知这厮老毛病又犯了。平日最是木讷少言的王破虏率先开了口，“魏老二，别吊大家胃口，赶紧说。”
眼看王破虏这傻大个慢慢走向自己，还顺便活动了一下脖子，十根手指发出啪啪的爆响。魏无忌赶忙缩了缩脖子。
变成傻大个后的王破虏最喜欢的就是从背后把魏无忌提起来，像提个小鸡仔一样，每次都弄得魏无忌形象全无。
想到马上要变成这群人真正的二哥，魏无忌可不想一开始就给他们留下笑料，好汉不吃眼前亏。
魏无忌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抱头，故作轻松道：“当年烈武帝与咱们的祖宗在长安约定了长安之誓，从此互为兄弟。今日，我们便效仿他们，也来个长安之誓，如何？”
听了魏无忌的主意，众人没有说话，他们知道魏无忌的话还没有说完。但这主意确实让人意动，便催促起魏无忌接着讲下去。
王破虏还在缓慢地靠近他，魏无忌又往后退了两大步，说道：“不知你们谁知道长安之誓原本藏于何处？”
这卖关子的臭毛病魏无忌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一开口就是不能把话说完整。眼看着王破虏还在朝自己逼近，魏无忌又往后退了两步。
这一退直接退到了门口，魏无忌差点被门槛绊得向后倒去，还好及时稳住了身形。魏无忌也懒得站着了，索性直接坐在门槛上，大声嚷嚷着：“原本藏在太庙中，但这三更半夜，太庙我们肯定是去不了的。”魏无忌习惯性地停顿了一下，习惯性地想要环视四周，但忽然感到一阵阴影在自己头上。
便头也没敢抬，急急忙忙说道：“但在长安南宫的云台之上，还有一份长安之誓的拓本。当年九王还没被封王时，烈武帝便让画师绘了九人画像，置于云台之上，因此咱们的祖先当年还有另一个响亮的名号，云台九将。”
“云台不似太庙，守备并不森严，我们只要多加小心，进到云台还是轻而易举的。”
魏无忌迅速说完这一大段话，生怕王破虏听得不耐烦将他拎了起来。
待到他挣扎着想从门槛上站起身来时，王破虏还是伸手一抓，直接将其从门槛上拎了起来，再重重地扔在地上。
“靠，还是没躲过。”魏无忌一声哀嚎。
“好。”众人爆发出一阵欢笑，也不知道是笑他魏无忌，还是觉得此计上佳。
“如今天色已经很晚，待会去往云台时，切记小心行事。”太子殿下仍然不放心地说道。毕竟这可是在宫中，夜里乱窜被抓到怕是少不了父皇一顿打。到时候可没人可怜自己的屁股。
“事不宜迟，赶紧出发。”魏无忌率先踏出门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魏无忌便又把头探了进来。“王破虏，把那坛最大的酒带上。”
“结拜这种大事怎么可以没有酒呢？王破虏这小子又害我丢脸，哪能不多出点力呢？”魏无忌心里暗搓搓地想到。
众人走到屋外，被屋外的寒意刺得一缩，连忙将身上的大氅紧了紧。但想到不久后便要兄弟结拜，还是在先祖面前，心头便又热了起来。
……
去云台的路走的意外的顺畅。魏无忌等人很快便到了宫墙脚下。
众人对这翻宫墙之事也是轻车熟路。但是如今王破虏身子猛地拔高，倒是不用以前最高的魏无忌在下面当人肉梯子了。
众人轻轻地落到雪地上，但是也有例外的，顾启砰的一声掉落在雪地上。余下众人对此也是见怪不怪的，淡定地拍了拍因为顾启的强硬着落而散落在身上的雪花，继续向前走去。
很快，众人便到了云台。
魏无忌虽然早已在书中知道了云台九将，知道云台日夜灯火通明，香火不断。但今夜直面云台九将的时候，魏无忌心中仍然被震撼的无以复加。
云台九将，根本不是画像，而是怒目金刚一样的巨大雕像。除此之外，烈武帝的雕像也在，位于云台九将之中。而那在烈武帝手中的绢帛，想来就是长安之誓的拓本了。
魏无忌回头看向众人，发现他们的反应比自己还要激烈。袁颂的嘴巴已经合不上了，顾启的手紧张的搓着衣角，要是手上有个鸡腿，他肯定要啃个鸡腿缓解一下紧张。
魏无忌看着众人这副模样，迅速收起了自己吃惊的模样，转而语气上扬，眉毛一挑，说道：“哟，哥几个看傻了吧，没见过世面吧。还不感谢感谢你们二哥带你们来这好地方。”
众人闻言，也是不理会魏无忌，仍然自顾自地在这大殿观摩。胆子大点的范慷，更是伸出手，摸了摸这些雕像。
魏无忌见无人理会自己，便感扫兴。转而吆喝众人，准备结拜。
听到要结拜了，其他九人也收起了震撼之心，聚拢在魏无忌身边。
“破虏，把酒端来。”
待得酒打开，魏无忌忽然发现并没有酒杯，眼看袁颂这小屁孩又要出言嘲讽，魏无忌连忙说道：“酒杯忘记带了，不过没关系。我们这样，每人抱着这坛酒喝一口，讲一句对兄弟们的誓言，然后再把酒坛传给下一个人。王破虏，你先来。”
王破虏接过酒坛，直接仰头就灌，魏无忌刚想心疼酒，让他注意点喝，便听到王破虏说起了话：“我王破虏，一定会保护好兄弟们，谁敢动我的兄弟，我打爆他的头。”
魏无忌闻言，到了嘴边的调侃话也说不出口。反而喉头一紧，鼻头一酸。话也说不出口，只是走上前去，重重地拍了拍王破虏的肩。
王破虏将酒坛给了袁颂，袁颂身子还小，这么重的酒坛举起来对他来说甚是吃力。他那小脸憋得通红才把酒坛举起。待要学着王破虏仰头就灌的时候，手上脱力，酒液哗啦一声，全都倒在了他的脸上。
袁颂也不擦拭，舌头舔了舔嘴角的酒，恨恨地说道：“我一定会长大，变成你们所有人的大哥，保护我的小弟。”
说罢袁颂快要拿不住酒坛，范慷急忙上前抢过酒坛，灌了一口酒，大声吼道：“我范慷，这辈子一定要和兄弟们顿顿喝酒，餐餐吃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言罢，顾启便是上前，还嘟嘟囔囔道：“你把我要说的餐餐吃肉都说了，我说什么。”
但顾启还是给自己灌了一口酒，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吼道：“兄弟们，我就算吃鸡骨头，也会让你们吃鸡腿肉。”
顾启这喊得颇有气势，但这誓言内容确实逗得众人一阵哄笑。但细细想来，却又是眼角一湿。这鸡腿，可是他顾启的命根子。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我苏由之，以后打架一定冲在最前面。”魏无忌闻言，忍不住扑哧一笑，这苏由之，最是讲究士子风流那一套。他们与人打架，苏由之是从来不参加的。如今，也是豁出去了。
“我周全，必定护兄弟们一世周全。”众人闻言，不禁扯了扯嘴角。这话说着没啥问题，但听起来就像书摊上所卖的言情话本一样。没想到周全此人看着正正经经，老老实实，却是这样的人。
“我姜致仁，会比袁颂长得还快，更早成为所有人的大哥，更早保护我的兄弟。”说罢，姜致仁还挑衅地看了看袁颂一眼，朝他挑了挑眉毛，惹得袁颂想再上去重新说一遍誓言。
“我诸葛远，此生永不背叛兄弟，兄弟有难，刀山火海，在所不惜。”诸葛远想起了成皇问的天下与兄弟的那道选择题。在他看来，这是一道判断题，正确答案就是兄弟。
“我，姬元昆，惟愿兄弟们一世和睦。作为大哥，必定护兄弟们周全。”太子忽然想到了成皇在与他们谈论从前时，谈到兄弟时，涌现的浓浓的悲凉感。太子不知道成皇为何如此，但他不想未来变成和成皇一样的人，不想未来谈到兄弟时涌现的是遗憾和悲凉。
言罢，众人看向了魏无忌。
魏无忌接过酒坛，把酒坛举过头顶，仰起头，闭上了眼睛，任凭酒水洒落在脸上。直到剩下的所有酒都被喝光。“啪。”魏无忌重重地把酒坛摔落在地，一字一句地说道：“魏无忌在此立誓，此生保护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隔山海而不爽斯盟。”
即便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后，魏无忌回忆起这个晚上，还是会忍不住地笑出声来。当时那群天真的他们，连誓言都说的不正经。那时的他们，就那样在玩玩闹闹，嘻嘻哈哈中对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人，说出了不正经但最真诚的话。
“所有人，都跪倒在先祖雕像前，我们对着先祖再发一遍誓。所有人跟着我说。”
“先祖在上，今有子孙十人，兄弟结义，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天地作证，山河为盟，一生坚守，誓不相违！。”
“先祖在上，今有子孙十人，兄弟结义，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天地作证，山河为盟，一生坚守，誓不相违！。”
“隔山海而不爽斯盟。”
“隔山海而不爽斯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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