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寒天,冰封千里。银灰色的云块儿在天空中奔腾驰骋,寒流滚滚,正酝酿着一场大风暴。
衣衫褴褛堪堪附着之下的女子瘦骨嶙峋,脸色灰白,在冰天雪地之中瑟瑟发抖,踽踽独行。额前发丝凌乱间依稀可辨昔日之盛颜,原本白皙小巧的玉足早已冻得青紫发黑,肿胀不堪。
“为何竟会沦落至此?”宫颜悲哀地想。
如斯境地,心累不已,一身狼狈,声名狼藉,穷极一生爱而不得碌碌无为。
顾十安读到这里,内心复杂,啧啧两声,唏嘘不已:“就是说啊,这下场也是绝了,明明就是女主的设定,却偏偏拿了女配的剧本。不过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好好的一副牌打得稀巴烂。”顾十安感慨一番后滑动屏幕,继续向下看去。
宫颜早已是个废人,更何况如今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寒风凛冽中长途跋涉,此时已是极限。她渐渐精神不济,神智不清起来,不由自主又想起那张君郎玉面,顿时心痛如绞难以呼吸。
回忆闪至不日前。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苏南絮语气发寒,不输这冰天雪地,冰冷的令人心悸。宫颜从未想过,那样温文尔雅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有朝一日也会有这般不近人情的一面,冷静自持,淡漠疏远,陌生得可怕。
宫颜披头散发,状若癫狂,一字一句,愣愣重复:“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是啊!”她歇斯底里大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明明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啊,你既然没有那个心思,当初又何必待我那样好?我们也曾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过啊?”
苏南絮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黯然道:“我从未喜欢过你,我自问一直以来,恪守兄长本分,以礼相待,从未有过半分越矩。我不知何时何事让你误会,竟存下这样的祸根。”
祸根?原来,她不过是一厢情愿;原来,她年少慕艾的情愫对他而言也不过是后来种种的祸根?
宫颜难以置信的摇头,眸中噙着泪水,一遍又一遍:“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苏黛木咬牙切齿反驳道:“宫颜,事到如今你还不悔改?我兄长不过是顾及你故交之女的身份,念你身世可怜,这才对你照拂一二。不成想你宫颜竟如此恩将仇报,不知廉耻。”
宫颜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反唇相讥:“不知廉耻?呵,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才过了多久,以前的事情你就全忘了?你自己是什么货色还用我提醒?用不知廉耻这句话骂我,凭你,也配?”
苏黛木顿时哑口无言,脸上青紫交加。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左顾右看皆是一头雾水。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精准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桃色暧昧。
各路仙家弟子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哎?这宫颜话里有话,什么意思?莫不是这苏黛木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她是说苏黛木不知廉耻,你们看苏黛木那个脸色,不像是空穴来风的样子啊。”
“果然这高门大户,修仙世家背后的弯弯绕绕就是多。”
“啧啧,你以为呢,有时候这表面上越是地位超然,暗地里啊就越是腌臜不堪......”
“谁说不是呢?谁知道苏黛木这九天玄女一般的人物,是不是人前端庄人后浪?哈哈哈。”
众人闻言,打量苏黛木的眼神更加暧昧不可言传,苏黛木察觉之后深觉冒犯,不悦道:“放肆,这种丧心病狂之人的话你们也信?有什么话不妨当着我的面说,在下面躲躲藏藏,嘀嘀咕咕的算什么本事?”苏黛木甩袖厉目怒视那群窃窃私语的弟子们。
众人畏惧苏家权势,立时禁言,纷纷低头不语,眼神飘忽,不敢直视苏黛木。
“宫颜,你以为你还是顾家的少宗主吗?如今的你不过是区区废人,就凭你,也有资格肖想南絮哥哥?宫颜,你还要脸不要,你不做人我们还要做人呢?”
宫颜循声望去,只见顾初含娇俏的脸上满是怒容,不以为然道:“初含?怎么,如今连你也要与我同室操戈了吗?”
顾初含蹙眉,不悦道:“同室操戈?宫颜,你别忘了。你同你父母一家早已从我宫家除族,那你我之间又算什么同室操戈,真是恶心。”
“初含,你以为你和我又有什么不同?你和我都一样配他不起,说到底咱们二人也算是同病相怜。我好言相劝你一句。只要姜漾晚还活着,你和我呀,都是一样什么都不算。”宫颜嘲弄地盯着顾初含,微勾嘴角。
“住口,宫颜,事到如今,你还大言不惭,死不悔改。”顾初含攥紧拳头,厉声喝道。
众人脸上都是一副嫉恶如仇之色。
“若不是苏姑娘力挽狂澜,扶风的百姓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你这妖女如今居然还敢这般口出狂言,真是该死。”
“漾晚如今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我们死伤了好多同门......”
有人摇头叹息,有人低声啜泣,更多的是咒骂是抨击。
不知是谁在喊,男女都有,就像地狱的恶鬼,扼着宫颜的喉咙,快要窒息......
“蛇蝎妇人,天诛地灭,犹不为过”
......
“杀了她,让她下地狱,见阎王......”
“勾结魔族,残害苍生,她就是个妖女”
......
“替天行道,除魔卫道......”
“早就该杀了她,她是魔族余孽!”
......
宫颜摇摇头,不发一言,心寒不已。时至今日,当年的事她早已辩无可辩。
这群自以为是的所谓名门正派,不过都是道貌岸然的莽夫,人云亦云的瞎子。
说到底,有谁会在乎当年的真相,又有谁会在乎他们一家子的冤屈,毕竟连宫家自己也不在乎不是吗?
他们想看的不过是有朝一日虎落平阳被犬欺,不过是妄图欣赏高高在上的神明跌落神坛,然后再自以为是料到天机似的地来一句:“呜呼,天下无神明乎!”
宫颜不理会众人的恶语相向,自顾自地转身望向苏南絮:“如果,我祖母还在,宫家也没败落,我灵核未碎,你说,我们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阿颜...”苏南絮脸上终于绷不住流露出痛苦愧疚之色,声音微颤中甚至还残存着一丝哽咽。
他沉吟道:“罢了,时至今日,我同你已无话可说。念及往日兄妹情分,今日我最后留你一命,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他顿了顿继续道:“从此你我两不相欠,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无话可说,两不相欠,好自为之。
最后的最后,无话可说,两不相欠,好自为之。
真是可悲,可笑。。。。。。
宫颜托着麻木的双脚在雪地中步履蹒跚,她知道自己一点儿也不冤,驱逐流放这样的结局对她这样的罪人而言已是再仁慈不过。仙门百家势必不会满意如今这般惩治手段,想必苏南絮也要为此承受众仙门的责难。宫颜没想到直到最后,苏南絮还是凭借一己之力尽量护她周全。
他已经仁至义尽,她不能不识好歹。
苏南絮说从此他们二人互不相欠,其实不是的,宫颜心知肚明,一直都是自己欠苏南絮良多.苏家,苏南絮对她都是恩重如山。
思及此处,宫颜大为悲恸,双唇轻颤,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这些天她已竭尽全力不思不念,可是自己还是这么没用,还是这么不争气,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说流就流,气血上涌顿时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宫颜再也支撑不下去。
城内夕阳,城外雪。
“不出意外的话,我便要成为这乱山残雪夜的又一个孤魂野鬼了吧。”宫颜无力地想。
可事实是,她宫颜还是低估了造化弄人这四个字。
“城里那帮狗娘养的龟孙子,不过就是修过几天仙,跟他娘的爷爷我跟前儿装啥大尾巴狼呢!”
“就是就是,这他娘的鬼天气,进不了城,咱去哪儿讨食,给几个铜板,换不了粮食顶个屁用?”
“那些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们哪里晓得我们这些乞丐的人间疾苦呦!再这样下去,没染上城里的瘟疫病死,倒他娘的先饿死了。”
“老大,快看,这儿倒着个女人!”几人顶着一头鸟窝似的头发,衣衫褴褛,拄着细细长长的竹枝,缩进袖子里的手隔着破衣服夹着缺了口的破瓷碗,围了宫颜一圈,居高临下,眯着眼打量着她。
“呦呵,瘦是瘦了点,这小脸儿倒是不错啊,啧啧。”
“老大,是她,哎呀,就是那个谁,你忘了,上回就是她和那几个修仙的把咱们踹出城的?”
王小六粗暴地掰过宫颜的脑袋,打量半晌,意味不明冷笑道:“她?几日不见,怎么混成这个鸟样了,身上的衣服也就比咱们干净几分。”
说罢心下已开始盘算,不消片刻王小六眼中闪过猥琐的精光,呲牙道:“苍天有眼啊,新仇旧账一起算,兄弟们,今日咱们可真是艳福不浅啊,哈哈哈。”说完冲着周围的小乞丐们抬抬下巴,吩咐道:“前面再过几里地,就有一间破庙,把人给我抬过去。”最后意味深长道:“今天晚上就让你们好好振振男人的雄风。”
众人闻言皆乐了,一扫之前的颓靡倒霉样儿,顿时干劲儿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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