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那片被炽火烧成炼狱的巫谷,就犹如苍之岑此刻荒芜斑驳的心境。
他深知自己再无法成为那位高坐在仙君殿的仙主,他也不愿再回到那个让诉儿香消玉殒之地。此后,他就该待在那片炼狱里,终其漫漫一生,为自己的所犯下的所有过失而受罚。
只求诉儿终有一天能回到他的身边,即便是等上千万年!
当他去仙山要把小墨带回灵域时,龙宫及其他各仙家正聚集在那里,商讨如何应对仙主变为旷世邪魔的灾难。
他无视那些震惊无措的众仙,旁若无人地将小墨带离了仙山。自此,他便只在巫谷炼狱里划地自囚!
那些妖魔纷纷到此奉他为主,尊为炽魔。连当初被瞿云嵊魔化后侥幸逃离仙山的印霜也前来投奔他,还有那个炽噬炼狱的小鬼……只是一到巫谷,他们便只能受苍之岑的严律统辖。
越来越多的妖魔聚集在巫谷,令众仙家尤为惶恐难安!就在他们束手无策时,炽噬炼狱先师来到了巫谷。
他被带到曾经的仙主、如今的炽魔面前,苍老的脸上尽是诡笑:“炽魔,我来此是为劝你自行封印,脱离苦海。”
他话一出口,炽魔座下的小鬼乩兽便龇牙咧嘴作势要扑上去,被炽魔眼神一睨又收了回去。
炼狱先师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我知晓你并非自愿为魔,实为自囚以自罚。然而你无需如此,因亓诉儿早已灰飞烟灭,无论你为她如何坚守初心,她亦无法再重生……唔!”
他话未说完,就被炽魔一手钳住了脖颈。他盯着炽魔眼中的杀意,依旧咧嘴诡笑:“你可知,她灰飞烟灭之前所许下的夙愿?”
“夙愿?”炽魔眼神凛冽道,“说!”
炼狱先师艰难地将扶云玉笄递到炽魔的面前。炽魔松开了对炼狱先师的钳制,他手执扶云玉笄,默默感受着残留在扶云玉笄里的诉儿的意念:“倘若还有来世,莫再相遇!”
“来世莫再相遇?!”
炽魔一时间像被抽掉了所有生气般,仅剩下一身灰败惨淡……
他只身来到了他为亓诉儿立下的石碑前,心如死灰地默念:“若你无来生,那我存于这世上又有何意义?若你有来生,是否果真不愿再相遇?”
他从自己身上抽取了那部分最至纯的魂灵放置到扶云玉笄上,而后催动它飞往曾经诉儿最想去的地方--潋光湖畔。
“若是诉儿再度重生,望你与她在那处相遇。届时,切莫再放手!”炽魔说完最后一句,便将自己剩下的魂灵,连同那份难以割舍、难以堪破的执念,一起封印在冰洞石台上的古琴之内。
……
失去所有灵力的沁心雪莲,犹如一个丢失了护甲利剑的战士一般,茫然不知所措。
“对不起,师傅。”
我已经不知道说第几次“对不起”了,可我明白,说再多也无法弥补我的过错。
“这并非是你的错。”无望师傅叹道,“我自己该承担的责任,绝不会推到旁人身上!”
“你打算如何做?”我问道。
他看着远处在冰雪中微微颤抖的沁心雪莲,若有所思道:“我想带她一起去云游四方。”
我不由得心生向往。我与羿穹羡还能有一起携手云游的机会么?
这段时间,他已经没有像之前那样避而不见,也每夜来为小绪儿灵力养护。听无望师傅说,在我中毒昏迷的那几日,他时常守在我身边,吹奏青尘为我安定心神。
我现在已经不再纠结了,而是珍惜与他相处的每一个时刻,因为那是他曾经痴守了千万年才等来了与我重逢的的机会。而且,不久之后,这样的时光随着小绪儿降世的时间越来越近,也会越来越少了。
即便是每日与他一起坐在藏书室里,各自坐着抄写古籍,也觉得岁月无限静好。
在被我盯了数十次后,羿穹羡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轻叹道:“何事?”
“额,无事。”我收回视线,并将案上画好的图像收好。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照相机和手机等高科技的东西。想留下一个人的样子,除了画像别无他法。
等羿穹羡飞升为神,去往神界。余生,我便只能看着这些画像来让自己牢记他的模样。幸好,跟着绘画天赋极高的豆豆,我多少也学了些。
我又开始每日为他煲汤,还向他借了青尘笨拙地自学。我想,等他不在我身边了,我想念他的笛声时,还可以自己吹奏以解思愁。
只是苦了白皎翼兽,每日午时之后和黄昏之前,都要来载我去圣池练习。照着曲谱学,我的进步十分缓慢。这个慢慢来倒也没事,我可以当作打发余生的消遣之一。
唯一遗憾的是,我不会女工,没办法给小绪儿做衣物。那么,我便给她多唱几首歌,让她今后若想我时,可以以曲思人。
在小绪儿降生前十日,无望师傅带着沁心雪莲离开了炁雪城。而药神医和柳夫人却被请来了。
“叶丫头,你莫不是忘记我所嘱托之事?为何如今这副模样?”药神医一来便怪叫道,“你可曾记得自己怀着身孕?”
柳夫人看着羿穹羡晦暗莫名的神情,轻轻推了下药神医,赶紧解释道:“自你来北莫寻七皇子后,不弃与我日夜为你挂怀。他一向言不由心,你可莫怪!”
我淡然地笑道:“无妨,我知晓。”
药神医却一脸严肃:“叶丫头,你是否曾重伤过?”
我讶异地怔愣了下,都过去一个月了,他居然还能看得出来?
柳夫人也关切道:“可严重?”
“已经都好。”我回道。
药神医沉着脸不言语,柳夫人也面露忧虑。
等他们安顿好后,柳夫人就过来,一边将带来的婴孩衣物拿给我,一边与我闲话家常,说的都是今后如何哺养的事情。
见我默然没有反应,便疑惑道:“红绪,你与七皇子可有恙?”
“没有,我们挺好的。”我浅笑道。
“好与否,我与不弃一眼便可识得。”柳夫人叹道,“这一回再见七皇子,他已与以往大不相同。你……可是受苦了?”
我一时无法跟她说起那些复杂的过往,只是宽慰她道:“他只是性情变淡了些而已。”
柳夫人见问不出什么,也就不再深谈了。开始教我如何应对生产的事宜,同时拉着我到外面散心,说越是接近产期越要多走动。
我前世已经经历过,倒没那么陌生。就是觉得有心理阴影,不是害怕疼痛,而且担心灵胎降世时,那些伺机而动的妖魔。
走着走着,便听见一阵吵嚷声。
“无论你如今变了何模样,叶丫头始终是你发妻!你怎可如此待她?”药神医怫然道,“外伤可医治,心伤却难愈!”
“……”
“你可知,女人产子凶险异常。叶丫头她是凡人,非似你等有仙力护体无所畏惧。”药神医继续斥责道,“你莫等她出了差池,再追悔莫及!”
说完,他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柳夫人尴尬又心疼的模样,让我心里有些发堵。随即又不以为意地玩笑道:“药神医还是那么古道热肠,幸好沁心雪莲不在,不然可就难收拾了。”
“红绪,你如此更让我为你担忧。”柳夫人不忍道,“若你心绪难解、忧思过度,实是不利生产一事。”
“有你和药神医在,我很放心。”我回道。
今生这些苦算什么,怎么能及前世诉儿那时的艰难呢?至少,这一次,羿穹羡在我身边。
若是……能近些看着他便好了!我端详着手里的画像,有些遗憾地想着。怎么我就是画不出来他的眉眼呢?
原来羿穹羡他看着我时,是什么样子的?那满眼星辰我该怎么描绘出来?
正冥思苦想,忽然手上的图纸被人抽走。我惊慌地要起身抢回来,却不小心扭了下腰。
“嘶……”我立刻疼得小脸都皱在了一起。
“伤了何处?”羿穹羡语气里难得有一丝紧张。
“小绪儿没事。”我忍着疼痛回道,“是我扭到腰而已。”
他忽然上前抱起我,将我带回了寝室。这一路,我仿佛忘记疼痛,只是贪恋着他久违的怀抱。心想,这路程再长一些就好了!
药神医过来瞧过后,吐了一句:“产期临近,忌房事!”随后就离开了。
“……”这老头!
柳夫人则掩嘴轻笑:“这几日便卧床歇息,每日多轻揉几次。谨记,切记!”说完,她一脸暧昧地走了出去。
“……”这事情就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好吗!
不过,看在可以享受几日羿穹羡难得的温柔时刻,就不再跟他们夫妻俩计较了。
“不要!”我尖叫着从梦中惊醒,满面惶恐。
脑海里还一直在浮现着,刚才梦境里的那些可怕的画面:那些血淋淋的腥臭的魔爪,正在肆意地扒开我的小腹,试图要抢夺灵胎。我却无法动弹……
“叶红绪!”
我从梦境里逃脱,见到眼前的羿穹羡,便慌乱地紧紧搂住他:“它们要来了!它们又要来了!羿穹羡,带我走,我们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
我神志不清地胡言乱语着,直到他为我施了安神咒,我才安静地陷入沉睡。可依旧噩梦连连!
“早与你说,她心神不宁,便会后患无穷!”药神医又在旁边叫嚷着,“你自以为仙力无边,便凡事可解?你且等着吧!”
“住口!”柳夫人呵斥道,“如今重要之事非怪责七皇子,而是如何补救。”
“哼,我只可救治身躯,魂灵之事我无能无力!”药神医气道。
我没听到羿穹羡的声音,因为我又进入了那片虚无之境。我知道现在离魂,对小绪儿很不利,可却无法控制,好像是被更为强大的力量召唤过来。
“炁雪神女,”我试着呼喊道,“我明白这次我又是被你召唤过来,为羿穹羡渡劫的。这一次,我没有别的心愿,就只想好好地生下小绪儿。余生,我自己一个人度过也无事!就只求,让小绪儿这一世平安就好!她和羿穹羡两个人平安就好!”
然而无人回答我,我又只能漫无目的地游荡。这一次倒没走多远,就看见了那支青尘。这一次,又要让我经历一遍什么?
手握住青尘,预料中的场景没有到来。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叫红绪?为何与母妃的红绪丝线同样的名字?”
“她竟又忘记我是何人?可为何我好似与她相识已久?”
“她竟愿为她师兄舍命相救?若我也如此,她会否将我牢记在心?”
“那曲子甚为动听,她的声音亦甚为动听!”
“她为何只与她师兄亲近,却不愿理我?这雪狐与她好相似,她见了定然欢喜!”
“她为何行事总如此冲动!她真愿陪我一道老死在这琉晶洞中?”
“她明知‘与魔为伍,世所不容’,却依旧愿意陪我一道涉险?她是否亦倾心于我?”
“为何她不明了我的心思?我是否该让她谨记--她唯属于我!”
……
一句句,全都是羿穹羡曾经留下的意念。它们仿佛一道道暖阳,渐渐抚慰我惶然不安的心。
尤其是最后那些:
“她如此娇弱,不该来此严寒之地!她不该再如此为我涉险,她是凡人,该过安稳平静的日子。我终究身负重任,不该拖累她!”
“我已心如止水,她为何苦苦纠缠?这汤水本该由她饮用,而非是我。”
“那些前尘往事,她皆牢记在心?惟徒增愁绪而已!”
“她为何又如此冲动?她不知小墨如今魔性仍旧无法自控么!”
“她竟设计令沁心雪莲灵力尽失?!她不知沁心雪莲可助她顺利产子么!她怎能如此固执!”
“她因何梦中落泪?可是余毒未清,疼痛难忍么?我又该如何做,方可令她心神安定?”
“她为何为我作如此多画像?该如何让她放下我……”
“我该如何放下她……”
原来,我所在的地方,不是什么仙境之地,而是在羿穹羡的心海里。原来,我一直是在他心里徘徊……
意识到这点后,我便慢慢清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正躺在羿穹羡的怀里。
见我苏醒,他略有些惊诧;但更多的是欣喜,不管他将它们掩藏得多深。
“你醒了?”他说着便要起身,我却搂着他的脖颈不愿松手:“再多抱片刻!”
他僵住不动,我暗自默念道:今后,我再也不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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