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临安百姓,城中除了凤凰山官家宫殿、南高峰西湖小筑,还有何处是权贵云集之地?那大家必当直指涌金门内的富贵高门处。
当年高宗南渡后,为安顿那群护跸从龙的文武百官,抚慰背井离乡、居无定所的思乡悲情,能令他们重新达到从前安居乐业、妻妾成群的高阶生活水平,于是内务府示意临安府地方官参照汴京建筑为护驾人员营造第宅廊房。
经过数十年的日积月累,涌金门内几条街衢,早已经户户黄瓦朱门,门挂铜圈,蹲坐石狮,一派华厦连云,宇宙升平之貌。
涌金门,因为西湖有金牛而得名。
传说西汉时西湖湖底伏金牛一只,逢干旱,金牛便吐水将湖注满。
后有向皇帝逢迎拍马的官员,故意让百姓车干湖水,金牛出,官员趁机捉牛。
那金牛见此昂首怒吼,张口吐水,一时湖水暴涨,将那些贪恋的官吏瞬间淹没。从此,西湖再也不旱,但金牛也再不出世。
不过涌金门在绍兴二十八年改名为丰豫门,改了名字却不妨碍涌金门仍旧是西湖笙歌点点、春色如海的柳浪闻莺之胜境。
离涌金门内直街不远的里郎巷,一处重甍朱户、台阁络绎的富贵宅邸掩映在柳荫桃碧的芬芳中。
朱门府邸的北门停了两驾裹了黑蓬银线布毡配枣红俊马的豪华马车,一侧还静静立着两位粗壮沉默的车夫和两个黑衣精干男子,似在等人。
顷刻,厚重的大门“吱呀”打开,三个婢女环拥着里面三位女子款款而出,走最前面的是一位衣着精致素简、眉目深雅的女子,已经不惑,但依旧风姿绰约,显然是个美人。
另一位也是清秀恬然的妇人,年纪略大,不过眉目恭敬地走在深雅美人的后侧,大抵是近身女伴。
还有一位青春正艾的少女,肤白细润,目若秋水,雅丽秀美,绫罗袅娜,一看就是长年浸在富贵温柔地生活的闺阁美人。
“平郡夫人,小心台阶!”
清秀女伴扶着的深雅女子赫然是临安府权贵话题榜前几名的常青树人物——谢环琛。
“姑姑,长怀哥哥今日可会回来?”少女也上来亲热地挽着谢环琛的胳膊欢快道。
谢环琛温柔一笑:“你哥哥那是一阵风,一朵云,想回就回,不回姑姑也抓不住他!”说着拍拍少女挽着她的小手,“你既然想去窑场瞧一瞧,今日就好生跟着姑姑,不许胡闹!”
少女娇笑:“霜染知道了!绝对不会给姑姑惹事生非!”
边说她边举手在耳边有模有样地立誓,“万一我捣乱,叫我爹明日就将我丢回临海老宅去!罚我一个人在祠堂里无聊到头上长草,脚底生藓!”
谢环琛笑着一点她额头:“胡说八道!”
一侧另一个妇人也笑道:“有三姑娘陪着夫人,可以帮奴婢看着,省得一忙起来,夫人连饭也忘记吃!”
她是谢环琛贴身侍女,年轻时家乡遭难,与家人失散,得出外远游的谢家小姐援手,后其为报答谢环琛救命之恩,便跟来临安府卖身于谢家为仆。
“贞娘最是尽心了!”谢霜染感叹,“我娘身边就没有贞娘这般贴心的人,天天被那些姨娘们烦得脑门生烟!”
临海谢家一氏分三房,分别是谢采伯、谢渠伯以及谢棐伯。
二房生二子一女,则有长兄谢奕昌、当朝太后谢道清,幼弟谢奕礼。
虽然谢渠伯去世早,但架不住人家会生,得了一金凤入皇庭,所以二门如今是三兄弟中最为显赫的,当然三门如今都是皇亲贵戚,满门皆荣耀。
谢霜染是谢奕礼最小的孙女,平日与姑姑谢环琛最是感情深厚。
谢环琛与谢霜染说笑着上了马车,贞娘接过婢女准备的食盒随后。婢女们上了后一辆马车。
车夫与黑衣男子们都各自跳上辕座,一声轻叱,两辆马车晃晃悠悠地就往临安府西南的山郊而去。
出了里郎巷不多远,另一辆一直停在巷侧边、覆着青布毡的马车缓缓跟上去。
谢环琛一行往着临安府西南的郊外而去。
西南郊,有一处龟山山麓。离临安府大概有近百里路。那处山岙除建了官家御用的官窑外,在相隔十几里的地方还有数个规制颇大的民间窑场,其中一家名声最响的便数谢环琛亲手打造的琛窑。
谢环琛不同于一般大户人家闺阁女子,她少年时便独自行走四方,见多识广,眼力比男子还要精明数倍。
她也自明身份特殊,若无谢太后力保,早就被家族给横扫出门。她深知想让自己与幼子在高门贵第中体面而尊贵地活着,必须有己身富贵的依仗。
自古富贵显达一途惟有入仕,可一个女子,既不能科举,又不能荫补,如何可能入仕?所幸,到了大宋,商户也是富贵显达的出处。
于是,她决定经商。
她巧借太后的威名,凭着一个高门女子的果决聪慧,凭着风餐露宿也不以为苦的韧性,她将琛窑经营成临安府的几大窑场之一,甚至已经开始有所谓“黄金有价琛无价”“纵有家财万贯不如琛瓷一片”的盛誉。
族中人就只眼见她高楼平地,眼见她绫罗烂漫,眼见她金玉满堂,却无人能说得清谢环琛到底有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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