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角巷的巷口边,夕阳西斜,野草花香,家燕翩跹地落在粉墙黛瓦的屋檐下,叽叽呢喃,若细语巧吟,与鬓角春风晕成暖意融融。
江南的春日,跟漠北的春寒料峭简直不是同一片天地里。
漠北的此刻,早晚的溯风依旧凛冽,而江南,却是杨柳依依,吹面不寒,甚至细雨不归。
那日松静静望着那厢站在篱落小院大门处的身影,那颀长的影子落在夕阳斜访下,流淌成了一汪暗黑的河水。
彼处,伯逸之负手而立,神色冷静,惟有眼底藏了一分失望与渴慕。
篱落小院早已人去楼空,杳然无声。
莫怪早上突然出现一群人,他们是来帮忙移徙搬家的吗?
他真的与那少年如此缘薄吗?终是一面也不可得。
昨夜从王应麟府回到燕归楼,听完廉善甫说赵重幻来逼问王家孙儿的下落时的一席话,他竟然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丝慌乱之感。
他不愿自己成为少年眼中那个冷酷无情、专事掠夺,一片野心勃勃只想要踏破其故国的虎狼之人。
金戈铁马,家国大业,并非他一个丞相就可以左右得了蒙古大汗的野心。
可是,起码这一刻,他还是希望找到失踪已久的朝堂重臣,希望可以最终达成两国和解,隔水而治。
兴亡皆是百姓苦,他最不愿看到狼烟四起之下苍生颠沛困苦,流离失所。
其实连伯逸之也不明白为何自己急欲将心底的想法述之于赵重幻知晓。
这种困惑他亦踌躇良久,从清早看见犀存一番女子的样貌后,他心底就起了不可抑制的幻想,鼓动起无法阻遏的澎湃激流。
赵重幻若也是位戴了假面的女子呢?
这种假设让他心颤莫名——
去了平郡夫人府后,打听完对方无碍的消息,他本该悄悄去查探到底何人走漏了风声,而不是克制不住脑中纷扰的纠缠,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来羊角巷见那少年。
可惜,依旧失之交臂!
一而再,再而三!
他满心苦笑,天注定他二人就该于此诀别吗?
缘分真像这夕阳的样子,只可观,却不可捉摸!
伯逸之沉默了许久,再回头,眸底已经一片清明。
“走吧!”他蓦然而动,大步离开。
那日松抿抿唇随步而去,精瘦黝黑的脸庞上也闪过一丝惋惜。
他边走边回头望了一眼,心想若是还有机会来到江南,他必定不再像今早那般拦着伯相。
可是,谁也不曾料想到,下一次再来到江南,他们是踏着战马的铁蹄、负着染血的剑戟,攻破城阙而来。
……
平章府里早已忙碌得不可开交。
今日贾平章是邀请了一列权贵夜宴,往年香会也曾陆陆续续举行过宴会,不过多以亲近之臣属阿谀逢迎为主,今年却是大动干戈,连宫中的某些贵人也被盛情邀约而来。
毕竟新帝登基不久,前途未卜,与一众官家的肱骨之臣打好关系也是平章大人步步高升的重要诀窍。
而今时今刻,邀请名录,却已然是一张朝堂风云的晴雨表。
重用否,沉僚否,全看贾平章信笔一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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