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倒是有点遗憾今夜回绝了那场邀约,否则怎会错过那番好戏?
写好信用蜡封好,程元凤唤来小厮,遣人将信送了出去。
这一切做完,他直觉心里有些莫名的激动与亢奋,随手拿起一旁的《经书》,翻了两页,却发现自己已经读不进去,索性又放回一侧。
思前想后,最后从书案的抽屉里他拿出一份装帧精致的册页,细细摊开,粗大的手在整洁的纸上面来回摩挲了片刻,然后研磨提笔,凝神开始在其上洋洋洒洒地书写起来。
既然送信之人说明日鸡鸣之前会将证据送过来,那么他也得提前准备好劾疏,有备无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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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南高峰下。
西湖小筑西院薜荔园的火光已经萎蔫寥寥,风灯的亮度自不及那场天来之火的光芒,衬映得昏暗的薜荔园墙外的夜色中越发人头济济。
而所有人此刻都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贾子敬一把利剑寒光凛凛地架在他亲生父亲贾安的脖颈上!
靠近他们的侍卫不知所措地都僵在原地。
主人家父子相残,他们该帮谁?
他们偷偷去窥视一眼也呆住的侍卫长,发现对方也是满脸慌张,手足无措。
而留郡夫人早已瘫软在地,哭得全身颤抖。
刚才贾子敬提着剑直奔贾安夫妇,贾安下意识推开留郡夫人,自己独自生受了儿子的性命相胁。
倒没料到关键时刻,一向宿花眠柳的贾安竟优先顾的是自己的娘子。
赵重幻想上去劝解贾子敬的举动,却被谢长怀跟文履善一左一右给拉住。
他们都对着她摇头。
“敬儿,你是疯了吗?怎可对着你的父亲剑戟相向?”
贾似道也被眼前的一幕给惊住,他想往前去阻止,但是却被刘管家和三个侍卫给护住,生怕贾子敬的刀剑无眼,伤着平章大人。
远处荣王夫妇也眉宇凝深似涧,在侍卫的保护下遥遥观望。
今夜这一出戏,几个北瓦子的戏台能唱得出?
“叔翁也莫充好人!”
贾子敬才不管不顾,苦苦寻找的诗儿刚落他怀中,却又转眼香消玉殒,这种痛苦比之前遍寻不到还有灼心刺骨。
“我的婢女在你戒备森严的静室里被人救出来,叔翁是想假装毫不知情吗?”
“你叔翁确是不知情!一切都是为父所为!是为父鬼迷了心窍!”贾安立刻颤声辩解。
从未料想这桩公案,会在今夜如此猝不及防地暴露在权贵的众目睽睽之下,为了叔父与平章府的声望前程,惟有他一人生吞了。
只有这般,贾似道明日在朝堂之上才能留一线余地,而不是被弹劾的上疏给淹没。
“哈哈哈!我长这么大就喜欢这一个姑娘,你们却也一个个不愿放过她!就因为她有个至阴之体的出生?”
贾子敬仰天长笑,笑中却掺杂着积郁的难消的痛苦与绝望,教人听来心里都不由一震。
谁人会料到一个在临安府出了名的绮缛纨绔子弟竟还是位痴情少年郎!
而荣王夫妇闻言却眉头一抖,不由彼此惊诧地对视一眼。
那厢,贾子敬气恨交织,手上一不小心一抖,顿时贾安细嫩的脖子上便划出一抹血痕。
贾安不由疼得出声,“嘶嘶”直吸了口气,留郡夫人见此又急又慌,却无计可施,腿软得都站不起来。
但是,在场所有人都无一人动弹。
有人是抱着事不关己看热闹的心态,有人则是忌惮贾子敬手上那柄寒光闪闪的利剑,还有人就是想等着看贾家这番“窝内反”到底所为何事。
“你们不承认是吗?好,赵重幻,把你查到的真相都说出来!看看这花团锦簇的平章大人府邸里到底藏着什么有趣的秘密!”
贾子敬如同一只孤狼在夜色下咆哮。
不远处,木鸿声对于眼前一幕并无兴趣,他只盯着那被称为“赵重幻”的丑怪少年,心中浮现的却是去年春日,虚门宗清心崖上与他对峙的那个清绝如仙的少女。
看来,她是来了临安府,大隐于市,果然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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