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重幻甫一进问清轩的厢房,便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依稀残存的一缕梅英香气。
她的目光下意识扫视了下屋内陈设,房中家具雅致,装饰素洁。
窗下放着鹊尾莲花香炉,一旁花瓶中还插了几枝碧绿的菖蒲。绣架上各色丝线随着窗口的春风微微荡漾着,棚架上的绣品才开了头。
她注意到那绣品好像就是前几日在留郡夫人处所见的《五马图》,不由心底顿时生出唏嘘。
而疏眉梅凌寒锦屏之后,人影浮动。
而大理寺诸君正在忙碌地采集现场各种可能的证据。
“赵小哥儿,快来!”李寺丞将赵重幻带到用白布帛围挡住的范慧娘尸身之前。
他们已紧急去招了一个稳婆来,此刻稳婆似乎已检查完毕,正在将尸体的衣物重新整理好。
何寺卿立在围挡外侧,扬扬手示意:“你们其他人先全部出去!本官有话单独对赵重幻说!”
“是!”
李寺丞、王仵作等人带着稳婆先退出去。
骤然,繁忙的房内便安静下来。
赵重幻见此情形,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忐忑来。
之前在玉立堂,她也看出何寺卿与贾平章的密谈似有乾坤。
但是,为何最后贾平章却能同意她跟着大理寺继续办案,却令她有些费解。
何寺卿一时并未开口,而是绕着尸体瞅了瞅,浓眉拧住。
赵重幻也不便先问,只能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地上范慧娘诡异的尸体。
“这位九姨娘的死也很是蹊跷!赵重幻,你对此有什么想法?”何寺卿眼皮子也不抬,只缓缓问道。
“没有亲自勘验,小人不敢妄言!”赵重幻谨慎道。
何寺卿一扬面示意她亲自动手一验。
赵重幻见状,立刻蹲下去端详起地上的尸体——
尸体姿势僵直怪异,头仰脚接,手臂硬绑垂下,纤细光洁的双手也是如鹰爪般十指分开,而指尖上常年刺绣留下的针瘢此刻也显出星点密布的乌黑之色。
范慧娘泛着诡谲笑意的面色已经泛青,嘴唇干结发黑,皮下肌肉萎缩,如同被水浸泡过久,起了皱褶。
但是除此之外,目视并无其他外伤。
她梭巡了片刻,便从自己的袍袖中掏出布包,拿出里面的自制手套,开始查验。
“按死者的僵硬程度,她起码中毒该有四个时辰以上,也就是说约莫时——”她抬头看了眼房内的铜漏,“丑时左右中的毒!”
何寺卿捻着他的美髯须,沉吟着端看她的动作。
继而见她毫不迟疑地就要解开范慧娘尸身上的中衣,不由有些哑然地偏开头去。
这厢,赵重幻迅速地将稳婆收拾好的尸体衣着又给拆解开来。
她凑近身体,从前到后从上到下,一寸寸揉捏着尸体的关节与要害,察看异常之处。
尸体生前保养良好,从头到脚皮肤细腻,毫无瑕疵。而中毒时间还尚不久,所以皮肤发青,但并无出血,只在肚腹部有类拳手伤痕——
这些目前看来都是生前中毒的明显症状。
但是,待她捏到对方膝盖关节以及脚部的跖趾关节处时,却发现有些异常,捏下去时似乎有些水肿的感觉。
赵重幻又回过头去察看其他各处的关节,发现范慧娘的腕关节也有点肿胀,但是因为尸身已经发硬,这种肿胀几乎差点儿被她忽略掉。
她远山眉轻蹙了下。
接着,她从布包中取出一根银簪,然后打开范慧娘僵硬的下颌,小心地将银簪探入死者的喉咙内,仔细地来回刮擦几下。
取出银簪后,她起身寻了一块素布,将银簪放在上面,然后掏出绿矾油的小瓷瓶,轻轻往簪尖上沾了死者体液的顶端淋了两滴。
何寺卿也顾不得避讳,好奇地凑近过来细看。
不消须臾,那簪头的部分果然变成晴芳阁内所见的紫中带蓝之色。
“确实是牵机之药!”赵重幻沉吟道,“但是,奇怪的是,如此剧毒,九姨娘的身上竟然连一点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何寺卿闻言顿时也感觉异样:“你如此一说,倒确实反常!”
赵重幻点点头:“还有就是她的腕、膝、趾跖关节都有很难察觉的一点肿胀,若说是中毒导致的,这样的肿胀又显得过轻了!”
说完,她又将尸体上的素衣拉拢整齐,系腰上的系带时,带子内侧角落一个精致的图案教她顿了下手——
那图案似花瓣,又似叶片,但却似乎只用银线绣了半边,另一半空空如也,教人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她有些奇怪地摩挲了几下那图案。
极为擅长刺绣的九姨娘为何会在自己中衣的系带上绣了一个如此独特的图案呢?而且还只绣了一半?
这也有些怪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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