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营的人并不完全信任他,骊珠这么认为,尤其当艾瑞诺尔找到他们的时候,那些绿袖标看着他的眼光变得更加遥远。
博罗无所谓,他找回了他的玩具铁杵。
灰墟的队伍已经下了断层吧,也许五月堡真的会有一场战事。玉门被掩埋,无论从里面还是从外面打开那个通道,都要费些力气,而诺斯维尔.珀迟曼返回的时候它曾经被掩埋过,是个问题,也许不是个大问题。雀耳说过我会回去。很多人说过很多话,它们在骊珠的脑子里来回激荡。
当绿营的人开始收拾,骊珠在铁木和根特的坟前站起来,扶了扶木桩的墓碑,退一步整整弓和箭袋,他说:“走,博罗,我们去找诺伊。找不到他,也要找到他的钢板堂兄。”
这是他当下要拿的第一个主意。
艾瑞克,你面对的危险比我大得多,但愿你能挺起胸膛,我不会忘记你在地堡城楼上面的样子。你能!艾玛,无论你在哪儿,但愿你能像个男孩儿一样坚强起来!你是个会变身的机灵鬼,你能!
我会找到你们,在那之前,我需要指导,五月堡的学宫和世家给不了,我要自己找到方法,给勇气增加力量、给力量增加维度的方法;治疗自己、治疗夜霊创伤的方法。至于找回记忆,那个方法已经不重要——我就是骊珠。
博罗肯定不明白,但他看起来就像很明白。大个子耸肩、撇嘴、点头,把那捆绳子一圈一圈地绕在背上。艾瑞诺尔已经跑出了树林。
无人区的路是自由民踩出来的。到达他们的行营之前,骊珠站在山坡上,看得见在树林上空闪亮的那座城堡,白色的街道,三角的神殿尖顶,雪峰是它的背景,悬河的波纹磷光给它增添了迷幻的色彩。
那就是五月堡,西蒙斯和阿圭弋在那儿,霍布斯和施密特在那儿,还有栖木者诺斯维尔,世家大族的长老和智者,学宫,当然还有戍卫。
想到这儿,他不禁为绿营近在咫尺的存在感到诧异,五月堡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从这里可以沿着白浪河到达河曲,到蓬蒿岭找思博陵家的坞堡,这是他的下一站目的地,但他知道,在这里有人在等着他。
绿营的几个人一直盯着他和博罗。在见过某些人之后,我一定会离开,这里的人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相信这一点。
简陋的棚屋依岩壁搭设,绿营的人指引他俩来到的那一间和其他的棚屋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遮人耳目罢了。
它门窗紧闭,闲散的士兵在附近游荡、闲聊,他们都带着家伙儿,余光警惕而专注,隐隐地形成对这间棚屋的护卫,任何一个刺探消息的探子都能和我一样一眼就能认出这间棚屋是最特殊的。
绿营的人在棚屋外面问话的样子更明显,他们不自觉地躬身,里面是个头领,不会是巧手芬奇吧。
博罗昂首挺胸,大块头儿也在学着他的样子,骊珠暗暗好笑,这两个脑袋也不完全是小孩儿脑袋,不过我的这颗才像年龄大一点儿的那颗。
他朝着同样对那间棚屋产生警觉的艾瑞诺尔摆了摆手,心里说,你在最好别跟进去,他们不喜欢一条哈迪犬,他们见过那头豹子,而你和它没什么根本不同。
艾瑞诺尔扭头看着他,耷拉着舌头。他冲它摆了摆手,黑狗放松肩膀,回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棚屋里不止一个人,除了带着皮面具的白发高个儿,还有埃尔文。
他确实还活着,但看他的样子和活着的区别不止一点。
骊珠在迈进房间的第一个瞬间就愣在了那儿,他没想到这么快就会面对埃尔文,很多人提过的这个人,现在在他的心中这是艾玛的父亲,一个最重要的身份。根特留给他的时间太少,他在这一刻甚至想到,女儿不知道父亲的秘密,那么,父亲呢?
在伐木场之战力威风凛凛的诺顿剑手此刻斜倚在榻上,形容憔悴,他挨的那一记在左胸正中,那里厚厚地缠着绷带。
诺顿宝剑不在他的身边,床腿边立着一把短斧,那具熊皮披风盖在他的腿上,厚重的压力没能掩饰住轻微的颤抖。
他的伤也是夜霊创伤。
那个冷炼死士,是夜霊死士,是个拥有花豹破缶的毒性,却没有斑斓皮痂的人形野兽。
“博罗。”埃尔文不认得他,朝博罗微笑,“很抱歉,为了铁木。”
“一样。”
“还有根特。”
“不认识。”
“你身边的年轻人认识他,我想,他是雪峰下的骊珠,我听根特提起过这个名字。是吧,年轻人。”
骊珠点点头。白发高个儿向前一步,皮面具凑近了,那双眯成一条缝儿的眼睛里闪着光芒,“你是个夜霊?”
“你才是。”骊珠皱起眉头怼回去,但他马上意识到对方为什么会这么问,只是觉得很诧异,他看着那双依然带着问询的眼睛,捋起裤腿,那里的伤口已经再次结痂。
面具里的眯缝眼盯着那里看了,直起腰来,语调平稳地说:“你很特别。那是怎么回事?”
他或许明白时间在伤口上留下的记忆,骊珠说:“是遨游族的药。”
皮面具静静地看着他,摇摇头,退了回去。
埃尔文艰难地向上举起自己的上身,博罗过去帮他,被他制止,“我还撑得住。”
冰原人抵抗寒冷的个性在血里和骨子里,在荣誉和生命里。
“能告诉我根特最后跟你说过什么吗?我们在玉门匆匆见了一面,他赶到那儿恐怕是想告诉我什么,可他没说。他会觉得面对敌人的时候不应该给我增添烦恼。是因为我的女儿,年轻人,对吗?”
“是。他托我找到她。”
“她怎么了?”埃尔文的脸紧绷起来。
“她离开了雪峰下,我会找到她。”
埃尔文的脸放松下来,热切地露出微笑,“这可是一副重担。当你接受的委托是关于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时候,你的生命就牢固地与之相连。就像根特,是我把孩子托付给了他,他做得很好,直到最后一刻,我能猜得出根特托付你什么。瞧,聪明的根特,他把棘手的活儿交给了你,我的朋友。那是副担子。”
说着,他的脸渐渐地因痛苦的回忆而黯淡下来,“你很好,年轻的骊珠,我没那个资格,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由我来张口告诉她。我把孩子交给根特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我会回去找他们,可我却忘记了。
我在无人区游荡的时候没想起来,到雪野巡游的时候没想起来,我试着用古老的方法召唤我的灵魂,那方法还给了我一些记忆,我想起来了,却让我更加疯狂,我在风里呼唤我的妻子,可我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还活着。直到不久前根特和雀耳找到我,我跟着根特,就像在梦里跟着一个陌生的木匠去了雪峰下,然后像在噩梦中醒来……
我认得这张木匠的脸,他是我的侍从;我认得蒂媞的红发,她耳环上的火眼曾让我陷入死亡的恐惧;我也认得费尔德曼的脸,躲避那张脸我曾用掉了我最好的青春时光——哦,我无须再躲了,而我最先想起的就是那段时光。
我的家,我的妻子,我的女儿……
根特一直和艾玛在一起,我为之痛苦,也高兴,一个疯子不配做她的父亲,根特很好。我想见到她,那一刻是我唯一的机会,可她那时候已经跟着你的朋友一起离开了那个寒风开始肆虐的镇子,她应该离开,不是为了躲开我。我一直在记忆里找寻我的女儿,可她们就像为了躲避我而生,我离开雪峰下的时候还想着我能够见到艾玛,一定能。”
埃尔文苦笑起来,“这也许是我的宿命,是无关神明对我的惩罚。”
高大的冰原行者努力撑起自己的胸膛,“是的,年轻的骊珠,我丢失了我的一切,甚至我的剑,抓不住躲避我的一切,包括我的女儿。但我还是找回了一部分记忆,我要像根特一样信任你,我要把它交给你。”
骊珠却转头看着皮面具,“为什么不把他送进五月堡,找药师给他疗伤?”
埃尔文替他回答,“他对冷炼寒光无能为力——药师来过了,如果没有他,我等不到根特和你的消息,我也坚持不到这一刻。”
皮面具披上厚厚的皮氅,戴上兜帽拉紧,招呼博罗,示意一起出去等着。
博罗还没从骊珠那里得到示意,愣愣地杵在那儿。
埃尔文虚弱地摆手,“你也听听吧,芬奇,这已经不应该再是个秘密。”
是芬奇,骊珠没为那人的身份感到惊奇,那副面具挡在他们之间。
也没时间考虑芬奇的事,他已经走进了埃尔文的故事,他要在一连串的喘息和自言自语的述说当中抓住那些关键的只言片语,他凭此找到了故事的主线,那块金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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