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洞庭与阿弃乘船走水路来到云巅峰山下,夜色渐浓,树林里的兽鸣声让人不寒而栗,阿弃闻声四处探望,又看莫洞庭神色淡然,自己也就安心生了起了篝火。
两人靠坐在树下静默着。
多少年过去了,他们二人早已忘记在望岐山时他们师徒间是如何亲密相处的,这几年阿弃忙着为自己的前程铺路,而他也不过随波逐流,走到哪里就给阿弃写封信,告知安好,时间久了见面次数也屈指可数,现下这番情景即便无一人说话都显得如此温情,就好像又回到了阿弃初见他时的场景。
莫洞庭突然开口,貌似说与阿弃,又貌似是说给自己,略显悲凉,略显沧桑,“京城甚好,即便你不同为师讲,为师也能够知道,你忘不掉,也放不下。你年纪不小了,也该大展宏图,为师不予阻拦,也不该阻拦,至于望岐山一派,为师不强加于你,只愿你能够记着自己的那些同窗,他们不如你心思缜密,更没有你这样的胆识,他们都是普通人,但也都是为师劳心劳力栽培出来的,你定当要珍惜。”
阿弃看着莫洞庭的侧颜,皱纹百出,沧桑尽显,目中的光就如当空的明月般冷寂,在此之前,他原以为莫洞庭一辈子都不会挂念自己,更不会知道自己在做的是怎样的大事,也不会知道他处心积虑暗藏了多年的秘密。恍惚之下,阿弃第一次对莫洞庭产生了陌生感,但他只有装作什么都不知,什么都没做,才能保全他的师父。
微微一笑,清朗的俊荣就似多年前的他那般明朗阳光,“同窗之谊,弃自当珍惜,师父为何如此感慨,可是遇到了什么不顺?”
莫洞庭嘴角上勾,耐人寻味,语气里平日的张扬不减一分:“为师纵情山水,逍遥自在,何来不顺?倒是你要是遇到何事不顺,为师倒愿细听一二。”
阿弃笑容犹存,眼中的凉薄却如深渊中的猛兽,笑的再开怀也只是为了掩盖那目中的寒意。
阿弃笑道:“我何来不顺?!只是京城的铺子总有人来搅扰,我已经让阿三去帮我处理了,这也不算不顺,只是烦心,倒不如我过几年同师父一起游山玩水,也不用在受他人眼色,优哉游哉,逍遥自在。”
莫洞庭绷着面容,看着眼前这张让人忍不住嫉妒的面容,他就恨不得现在就将他带走,年纪轻轻就想老了之后的事,孺子不可教也,厉声道:“哼,为师还盼着你能娶妻生子呢!谁要同你优哉游哉?有这功夫不如去找媒婆为你说门亲事,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是如此顽劣不堪!”
阿弃忍俊不禁,这熟悉的老头如此这样才是他的师父嘛,明眉下的眼神逐渐有了些许暖意,摇了摇头,一手搭在莫洞庭肩上糯糯道:“哎呀,弃今年不过二十有一,师父怎会舍得弃娶妻啊,若是师父想要徒孙,弃倒是不介意先去找位美人生个大胖小子。”
莫洞庭出手便在阿弃头上用力拍了一掌,呵斥道:“我莫洞庭怎么就找了个你这么个畜生当徒弟啊,若是心爱女子,就不该负她,若是无情,就更不该玩弄,作为男人,要懂疼惜,知怜悯,若是人人似你这般轻浮,那天下女子早就绝尽了。”
阿弃哎呦一声,乐呵呵地捂着头应声道:“是是是,师父说的对,是弃轻浮了。”
两人笑闹不久,树林中便传来阵阵“沙沙”的骇人声,阿弃止了话语,正了神色静静听着那声音,莫洞庭走了许多山林地界,对这种猛兽也是有招对付的,紧张归紧张可面色依旧平淡。
阿弃掩了笑意,悄悄朝树后走去,袖中的匕首被他紧握在手里,只待猛兽现身。林中黑暗处声响愈来愈近,莫洞庭拿了一只燃烧着的柴火棒默默走近,火光将面前的树林稍稍照亮,迎面而来的却不是猛兽而是一位白衣的年轻女子,此人正是桃夭。
桃夭上前行礼,看着莫洞庭娓娓道:“小女桃夭是仙老座前婢女,仙老得知莫先生已近云巅峰,特来让我接应,请先生与我同上云巅峰吧。”
莫洞庭与阿弃面面相觑,丢了手中柴火棒,正了衣冠,肃正回道:“有劳师弟还心挂着我,那就烦请姑娘带路了。”
桃夭浅笑,早就听闻这个莫洞庭是个精神矍铄的长者,如今亲眼一见果不其然,稍稍欠身就往林中走去为莫洞庭带路。
莫洞庭一路跟着桃夭走上了云巅峰,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山难道就没有一条像样的山路吗?路途曲折也就罢了竟还有条锁道,他这把老身子骨如何能过这窄长的铁链子,一时间愁眉不展,忍不住腹诽道:定是莫语堂那老东西故意给我难堪,若无人背我走过这锁道,我定不会让他云巅峰好看!
桃夭清楚莫洞庭不会武功,早已让人候在此处专门背着这位莫先生过去,只闻眼前锁道脆响,不过片刻,两位黑衣男子就已经立在了眼前。
桃夭吩咐道:“劳烦两位师弟将这位贵客背过锁道。”
那两位暗士转身曲着身子只等莫洞庭上背,桃夭见莫洞庭颇为讶异,解释道:“这锁道是云巅峰毕竟之路,莫先生不用担心,我这两位师弟的身手还是信得过的,夜色已深,先生还是早些走过这锁道,好入住歇息。”
阿弃回望四周,就算他不看莫洞庭脸色,他也能猜出他这师父心中所想,轻轻一叹,拉过莫洞庭耳语道:“行了,你看这四周哪里有路可走啊,放心吧,这不是你那位师弟故意整你的。”
莫洞庭瞥了眼四周山峰,果然陡峭非常,微微颔首,这才上了那其中一人的背。那暗士双手紧扶住莫洞庭的两只大腿,一跃而起,伴随着一声粗气的喊叫声消失在了锁道尽头。
阿弃忍不住的嗤笑,没想到顾前顾后却没想到莫洞庭栽在了自己的那声惨叫声下,他已经能幻想的出莫洞庭的那张煞白的面容。
桃夭静候阿弃上背,可见阿弃掩面一直笑着她也只好上前催促,柔声道:“公子,请。”
阿弃这才回神看了看眼前那健硕的背部,他即便没有那么高的武功,可也不会差到走不过这一根不过几丈长的铁链子,挥了挥衣袖,带着一抹冷意的笑容,缓缓踏步朝锁道走去,从容而冷静。
桃夭示意那暗士退下,等目睹阿弃过了锁道才一跃上了锁道,消失在了暗黑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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