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再像刚才那样一身化二,借助着黑暗偷袭进攻,似乎也没有了太大的收益,甚至长此碰撞下去,在墨凡身首异处之前,他的剑都会先行被折断。
无论是一千三百石的巨力,还是妖艳异常的紫火,都不是他手中这柄玄阶中品的宝剑所能吃得住的。
周处渊后悔下山之前没有要一把法宝长剑了。
曹叔的酒楼之中挂有无数佩剑,任何一把都不下于他之前看到的元十八的玄灵剑,甚至远远过之。
但他的级别根本不够,甚至于在山外流落了数年,他也只是在青龙学院内才混到了一本地阶低级功法紫诏腻云决。
面前这个人的身体中,散发着他向往的味道,所以他才决定在这场战斗中铤而走险。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现在的芒砀山中有什么。
演武场外有无边巨妖。
这便足够。
周处渊双手握剑,再度仰头看向高空,轻声誓剑道:“我自芒砀出……”
“今请剑阁一剑!”
“只求杀敌,不问代价!”
幽幽不知名处,有寒光闪过,周处渊虔诚地压低剑尖,双手,剑尖,与墨凡的心脏形成了一条直线。
“沉黯————闪瞬杀!”
嘶吼声响起在场中,声音还未落下,一道幽影已经跨越空间,穿刺向了那个独立场中的男孩。
心间警惕之意大盛,墨凡体内的灵力澎湃激荡,汇聚在掌心中,随着男孩手掌的举起,骤然喷薄而出,组成一道道墨黑色的圆盾,抵向长剑刺来的方向。
借着喷出的灵力的反作用力,墨凡极速向后方撤去,袖间纯元斗气鼓荡不息,聚入先前的意气剑之中,悍然向着周处渊饱含杀意的一剑斩去!
“沛然一剑!!”
墨凡暗喝一声,手中长剑凝实三分,在一种似慢而快的节奏中,‘叮的’点上了周处渊的剑尖。
趁着这个碰撞在一瞬间之内还未分出胜负,墨凡体内蕴藏的地心之火浩然涌出,当初地底世界那不可一世的火之君王,此时宛如再现于世,化作一道幽邃虹桥,接连着厮杀中的两人!
熊熊燃烧的火焰包裹在墨凡身上,腾起的火焰不但没有那种刚正不阿的火之气势,反而在幽邃的紫色之中,还充斥着一种如液体一般流动着的妖艳之感,使得男孩那张平时书生气极浓的脸庞瞬间多出了几分邪异之色,宛如暗夜的使者,行走在人世之间!
另一面,地心之火包裹住的周处渊就没有了那种幸运,剧烈的腐蚀性和高温使得他不得不分出大量的斗气来护住体表,这才不至于在这种幽火之中被燃成灰烬。
用来防御的斗气增多了,自然而然,进攻的斗气就会减少。
周处渊的剑明亮了一丝。
这并不是增强,反而是某种衰弱。
因为沉黯之剑不需要光明。
但即便如此,在这种大力碰撞之下,使出紫火和灵力双重底牌的墨凡也并没有占到太大便宜,在剑尖触碰的一刹那间,体内五脏六腑都被震得有些颠倒的他被瞬间击飞了出去。
如同被击飞的周处渊一样。
两道身影在黑暗中咻然划行,不知道是不是墨凡的错觉,他虽然感受不到飞行的距离,却依据时间推算出,若是平常的情况下,他早已飞出了战台。
随着二人被大力激荡得后撤的身影不断倒飞而去,空中的一道紫火也被拉扯的越来越细,宛如一根被不断抻开的细面条。
但是火焰再细,也是一种对空间感知的维系。
墨凡脚上灵力喷发,急速止住了他飞退的身形,不但如此,在急停之间,男孩弓住身子,经过了一个停顿的蓄力之后,如拉到极致开弓射出的利箭,骤然暴射而出,沿着地心之火处传来的感知,向着尚未落地的周处渊激飞而去!
压榨着身体内的每一分斗气,阴阳鱼盘在丹田中快速旋转,喷涌出一道道精纯元力,汇聚在了墨凡掌心的长剑之上。
剑光再度耀眼三分。
虽然世界仍然是一片昏暗。
但有希望在手,心中就不会失去光明。
急速追击周处渊的过程之中,男孩唇间轻动,灵府之内巨大的石柜悠然矗立,布满书籍的第二层此时发出一阵轻晃,抖落了其上的细密尘埃。
只听一道清澈的童音在黑暗中响起,一个刹那之后,世界就充满了光亮。
那声音轻吟道:“客有心,剑无口,客代剑言告鸦九。”
平淡的语句响起在黑暗之中,一道灵体小人忽的出现,端坐于纯元意气剑的剑尖之上,双手掐法诀,神态认真,嘴唇轻动,配合着墨凡‘口含天宪’的频率,一道发出了吟诵。
“君勿矜我玉可切,君勿夸我钟可刜……”
语落,黑暗如切玉般破开,久已消失在黑暗之中的声音悄然响起,出现的不是悠扬得令人心旷神怡的钟声,而是将大钟用剑劈碎的暴烈之声!
玉可切,黑暗碎。
钟可刜,剑声起。
墨凡手持长剑,带着一道端坐在漫天风声剑声呼啸声之中佁然不动的灵体小人,斩向了兀自倒飞不知的周处渊。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快到那个男子甚至从被震飞之后尚未落地,就有一道长剑来到了他的面前。
最后一句奇异的金石声音响起,轰鸣在整个场间,即将道陨的灵体小人依然神色虔敬,不畏面前生死,伴随着墨凡一同吟道:
“不如持我决浮云,无令漫漫蔽白日。为君使无私之光及万物,蛰虫昭苏萌草出!”
诗出,黑暗退,白日现,无私之光照耀万物。
太阳的光芒是无私的光芒,夕阳也是,随着这道声音出现,天际一只巨眼悄然睁开了一丝。
那只浩瀚无边的眼中除了无尽生杀之外,还有一丝好奇与意外。
诗毕,芒砀山蛰虫复苏,秋草萌芽,天地间欣欣向荣。
除了断绝生机的周处渊。
在这配合着‘口含天宪’的沛然一剑之下,三星斗伯的经脉被尽数斩断,拦腰横截的身体倒飞而出,但诡异的是,没有一丝鲜血流动。
因为半息之后,有着一模一样的周处渊出现在了场中。
血液、经脉和身体被尽数复原。
只是那三星斗伯的强悍波动,此时悄然变成了二星斗伯。
但满天斗气依然很浩瀚。
掌心握剑,周处渊阴测测地笑着开口,神色间一片冰冷:“势衰的三星斗伯,与蓄势待发的二星斗伯,孰强孰弱,你应该有所分辨。”
他抬头看着天空中刺目至极的光明,但这些话语却毫无疑问是对着墨凡说的。
他想着,原来光束亮到了极致,就和黑暗一样,让人什么都看不到。
这样很好,因为他是妖物的事就不会暴露在大庭广众,虽然也没有办法再痛下杀手,让他很是遗憾,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男孩身上的一身宝物,他觊觎良久,因此永远不会放弃,直到分出生死。
这个良久真的很久,不是几个月,也不是一两年,是他在许多年前下山见到男孩之后,就萌生出的想法。
听到这句话,光明中的男孩正视周处渊,轻声答话道:
“有些事即便知晓也要去做。”
“而且刚才在光明中,我看到了很不喜欢的物事……”
“所以,我想请你去死。”墨凡平静说道。
平淡至极的语气中,是遮掩不住的杀意,也没有人想遮掩它,只有鲜血和杀意的涤荡,才能在此刻洗刷去那个不忍回眸的过去。
他在光明中,看到了一件柔顺至极的兔毛毛衣。
不忍回眸,有时并不是由于过去很凄惨,而是因为在过去…看到了很凄惨的人和事。
那件纯白毛衣之上的兔毛,他曾经躺在上面嬉笑过,玩耍过,那种祥和的味道,他永远忘不了。
每天都躺在水池中消遣度日的兔长老,每天都刁难一群小兔子的兔长老,晒着太阳,泡着清泉,饮着美酒,这样的日子得罪谁了呢?
为什么会被人残忍地杀死,为什么连死后都要被做成兔毛毛衣,供人类享用,甚至是供仇人享用,秋天御风,冬天御寒……
那些剩下的残躯,可曾入土为安吗?
那个灰色的垂耳兔……可还好吗?
墨凡想着这些问题,眼睛中血丝渐渐堆聚,他望向手上的戒指,那里面的小包中,还有着被兔长老赠予的墨镜和画册。
手上的意气剑因为心神不稳,渐渐变得钝了。
但钝剑也很好,切割的痛苦,是利剑做不到的。这一点当初吴佳力说的很对。
斗气化物真是一个好东西,墨凡幽幽想到。
他提起剑,迈着脚步,再度走向了周处渊。
战台边百余处战场,汇聚起的杀气都不及这一处浓郁。
那是一道被无边杀意凝聚而成的混沌塔影,波动着硕大的身躯,浮现在了少年的身后,像是高涨的龙卷风一样,呈一个巨大的扇形,如玉山将倾,压向了周处渊。
玲珑皱眉看着这座通天巨塔,神色间充满了怜惜和痛苦,像是看着这样的墨凡,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见过这种实质化的杀意,那时候杀意是一把剑,在一年多以前的山崖间,斩落了一个觉岸天才。
玲珑一直以为墨凡灵台中的那把莲纹剑是一把杀意剑。
就像男孩一直以为当初手中的越王剑是女孩有意留给他的一样。
其实不是。
不过是与不是并不重要,故事带着血,锦上添再多的鲜花也没有用。
哪怕那是爱情、有情和亲情的鲜花。
玲珑动了,想去帮助墨凡的她却被一个女子给拦了下来。颇有些可笑,原本墨凡的队友,此时却阻拦了想要去帮助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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