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所见到的,乃是落在洞口的一支羽箭。
那箭镞有着独特的花纹式样,在纷乱狼藉的地面上闪着诡异的寒光。
弃不自觉摸了摸胸口,取出了老勺头的皮袋,倒出了那团已被烧残的破布。
“是它!”弃心中再次一沉。
洞口那支箭的箭镞与当日射杀满十三的那箭的箭镞一模一样。
再往洞外望去,相同的羽箭密密麻麻,随处可见。
一瞬间,胸中各种疑问迎刃而解——想让我死的,竟是蹇横!怪不得能在大军眼皮子底下从容动手全身而退,全不落痕迹,又怪不得今日如此安排。
再往洞外一看,谷中已轻飘飘落下一人,不是蹇横又是谁?
弃几乎可以想见他凭着那“金骨乌”悬浮半空,满脸冷笑俯瞰着自己在谷中狼狈躲藏的样子。
弃自石凹中闪身而出,迎着蹇横大踏步行去。
“哈哈哈……”蹇横一见弃的脸色,便知道他已察觉一切,却全无所谓,“你小子还真是命大,这样都没弄死你!”
“为什么?!”弃盯着那张黑乎乎的怪脸。
他离蹇横已是极近,谷顶的弓手已不敢再发箭。
“我蹇横要的东西,从来没人敢动!”蹇横双眉一扬,眼中射出一道寒光,语气却十分清淡,“那公主既看上了你,你便得死。”
竟是因为扬灵?弃心中一动。
“若是要我性命,你来取便是,何必搭上这许多无辜之人?”弃想起伍中兄弟当日“轻生死,共进退”之誓词,心中翻起一阵狂澜,忿恨难平。
“一将功成万骨枯,哪来那许多无辜之人?”蹇横冷冷一笑,“本将军没有工夫同你废话,拿命来吧!”
话音未落,已飘然跃起,“金骨乌”张开,“呜呜”疾响,骷髅虚影浮现。
弃不敢大意,摄定心神,正要迎敌,身前一条人影闪过,径冲向半空中那巨伞。
却原来呼延烈操控机括兽正要向蹇横发起第二击,突然感觉身下剧烈颤抖,巨兽竟不受控制横飞出去,紧接着无数巨石、檑木滚落,砸在巨兽之上。巨兽虽有铁甲防护,但哪经得起如此重创,瞬间碎成残片。呼延烈自兽中滚出,抓起一块铁板,纵至崖壁旁边,将那铁板死死护在身前,还是被震得晕了过去。
待他懵懵懂懂醒来,谷中硝烟弥漫,全不见哥哥的身影。面前不远处却有两人正在决斗,地面那人并不认识,但那飘在半空之人,不正是蹇横?
一见蹇横,呼延烈怒从心头起,再不顾其他,发一声吼,飞身而上。
犹在半空,他腰间弯刀已经拔出,一道刀光破空而出,后发先至。
“你竟也没死?哈哈……”蹇横看见呼延烈,又是一声怪笑,“你们呼延家莫非是属王八的?这么长命?你既没死,便与这小子打做一包,本将军今日一并收了。”
“嘭”伞中数枚骷髅虚影飞出,将呼延烈刀光撞飞,另外数枚直接击向他的胸腹。
呼延烈弯刀回收护住身子,被虚影击落在地,倒退数步。
听蹇横语气,这名少年竟也是呼延家人?他擅长操控机关,武学修为却远不及呼延朔。
便在此时,蹇横竟突然变了招式,将那伞扛在了肩上,急速旋转,口中开始发出有节奏的怪声,竟似是咒语。
伞上金珠发出的“呜呜”啸声,与他口中发出的怪声混在一起,经那“金骨乌”放大,竟令弃元神翻滚,身体抖动几乎失控。
再看呼延烈,已经佝偻着身躯,面色如血,双眼突出,手中弯刀再拿捏不住,“噌”掉在了地上。
“不好!这声波之中蕴藏古怪力量,似乎能动摇人的心志,吞噬人的意念,那少年只怕要被这怪声毁掉。”弃心中一惊,一闪身,冲至了呼延烈的面前,将他往外一推。
“嘭”头顶一声巨响,山谷震动。弃吃了一惊,抬头一看,两只龙方巨鸟已摆脱苍蘼重围飞至了谷顶。应当是发现了苍蘼伏兵,开始向苍蘼军队攻击,谷顶顿时乱了起来。
“可恶!”蹇横突然大吼一声,那“金骨乌”中陡一收,伞中竟射出一团血雾,血雾中无数人头翻腾,张牙舞爪,声势骇人向弃扑了过来。
弃欲要闪身避开,突然发现双腿竟有些绵软,想是方才替那少年抵挡怪声,自己亦吃亏不少。眼见那血雾要裹在自己身上,手中葫芦迎着血雾飞甩而出。
血雾沾身,弃并无痛楚,却突然发现雾中那些血色人头竟“倏”钻入了自己身体,从自己身上拉出一条虚影,欲要离开。自己体内元神暴跳,似乎也死死拉住那虚影不肯放手。双方博弈间,脑中突然一片空白,身体亦好似疲乏至极,再站立不稳,如一滩烂泥般软了下去。
见弃中招,蹇横正暗自得意,猛发现一道金光疾如闪电、破开“金骨乌”血雾向自己射了过来,伸手一格,“咔嚓”那光竟将他肩臂骨骼震裂,半身击得无法动弹,一口鲜血“噗”喷了出来,连“金骨乌”也几乎把持不住、差点掉在地上。
蹇横早已入既济大成阶,“离魂金骨乌”下亡魂无数,罕逢敌手。头先与呼延朔交手时不过故意隐藏实力,欲要引弃上钩一网打尽。如今虽然将弃击倒,但竟被他随手甩出的这不知何物击成重伤,深吃了一惊。定睛看时,那金光不过半只葫芦,心中更加讶异。
“啪啪啪”十数只竹筒掉落在他身侧,蹇横抬头一看,头顶又多了数只机括巨鸟,正往下俯冲。
呼延朔被炸死,呼延烈重伤,弃已成废人,此一役算是全胜!他心中得意,不愿再与龙方军队纠缠,“金骨乌”一甩,踏上伞背,如一片浮云,出谷去了。
机括巨鸟见蹇横遁走,纷纷降落,十数名龙方士兵自巨鸟中仓皇奔出。
“太子殿下,二殿下……”呼声此起彼伏,在谷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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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呼延朔没死?!”蹇横盯着身前那名斥候,眼神似乎能将那人吞下,“本将军亲眼见他被炸成齑粉,怎会没死?定是龙方的疑兵之计,再探!”
“嘭”那斥候被他一脚踹出账外,连滚带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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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朔正往前疾奔,突然空中响起箭镞之声,漫天火箭落下。
“不好,中计了!”呼延朔一拍白牛,白牛生生收蹄,向着崖壁跃去。
“嘭”呼延朔犹在半空,身下已传来巨大爆炸声响。
他只记得自己被白牛带着重重撞在了崖壁之上,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在龙方士兵怀中。白牛倒在身侧,肚烂肠流,半个脑袋已经炸飞,眼睛却犹是看着自己,眼中一颗硕大清泪,还未流下。
呼延朔瞬间明白,乃是那牛以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护住了自己周全。
欲要站起,竟突然摔倒在地,这才发现左腿巨疼,脚掌已变得稀烂。
“阿烈,阿烈……”呼延朔记挂弟弟,大声呼唤。
“太子殿下,二殿下在这里……”有士卒将呼延烈抬了过来。
“皇兄,都怨阿烈……”呼延烈满身是血,神情委顿看着哥哥,言语中十分悔恨。
“阿烈,你不要过于自责。此地不是谈话之处,我等速速撤离!”
呼延朔看见弟弟模样,心中难过,扭过头去。
想起一事,挣开众人搀扶,“扑通”跪在那白牛面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拉住呼延烈双手:“阿烈,今日之仇,来日我呼延朔定要加倍报还!”
呼延烈亦似乎突然想起一事:“皇兄,谷中那少年,你定要一并救走……若不是他,只怕今日我们兄弟便……便再不能相见了。”
说话间,竟喷出一口黑血。
“阿烈,你好好休养精神,勿再言语。”呼延朔转身吩咐,“将那少年一并带离!”
“皇兄,地上还有半只葫芦,乃是那少年随身之物。他便是以那葫芦击伤了蹇横,千万莫要忘记……”呼延烈还想说话,竟一口气突然噎住,晕了过去。
“阿烈,阿烈——走!”呼延朔大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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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山之中,一驾马车正在疾行,数十名龙方精骑前后护送。
一道黑影掠过车顶,落在马队前方。却是一团黑气,黑气中一双绿眼精光闪耀。
“留下车中那少年,姑奶奶不与你们为难!”
龙方精骑并不搭话,弯刀出鞘,直取那黑气。
黑气极其迅捷,几个起落间将大半龙骑斩于马下。
黑气跃上马车,掀开车棚。“嘭”一声巨响,那车竟炸裂开来,黑气往后一闪,险些被伤。
“他缘何不在车中?你们将他藏在了何处?”
“哈哈哈,太子殿下早料到你们会来劫人,今日故意叫我等护送这车。只没想到来的竟是你个没头没脸的怪物,方才车中机括竟亦没将你炸死。你想知道他们在何处?来问问阿爷手中这柄弯刀,它来回答你!”
黑气却并不恋战,眼见失手,长身而起,落入山林之中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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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中,铁马关前两只巨鸟翩翩落下。几名山民打扮的汉子,自巨鸟背上驮下两人,匆匆登上了马车,朝着龙方边境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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