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羽靠在窗边,出神地瞧着窗外。
自那晚的大战之后,天羽躺在床上睡了整整五日才苏醒过来。
她的右手臂搁在窗台上,手掌展开着,手指微微颤抖,浑身发软,连拳头都握不起来。
大战之中,黑色人形几乎吸干了她的体力。此刻她什么「天赋」都感应不到,全身的神经和肌肉也不能很好地控制。
她的呼吸中带着紊乱,眼皮累的打颤,连张嘴说话也都异常费力。
“天羽,你身体怎么样了?”余弦的声音从屋内的一角传来。他蹲在室内屋梁的一角,旁人从屋外并看不到他。
“余弦?你来了。”天羽的语气像是见到了老友,“嗯。旻跟我说过了,谢谢你。”
“我只是在正确的时间做了正确的事而已。”余弦打量了一番天羽,“你的身体好像……”
“废了是吗?”天羽疲惫地笑了笑。
“只是变得跟常人相同了而已,也不是不能恢复……”
“余弦!够了。不用再说了。”天羽打断了余弦的询问,“我是不是很没用,连羽衣都丢失了。”
“那羽衣为何会在那少年的身上?”余弦皱了皱眉头,“那黑色人形本不该是你的对手,可你却将羽衣赠给别人,伤重之后重新穿上早已于事无补了。”
“你全看见了?”
“是啊。”
“嘿嘿嘿,真是对不起呢,余弦。”
“天羽,你从那少年身上看到了什么?”
“余弦,我之前说我有看到别人真名的「天赋」。这是真的。我从少年身上看到的名字是「外道」。”
“那个鬼族吗?”
“嗯。少年本叫外道影,可是我所看到的只有「外道」二字。后来中途出现了另外一个厉害角色。他竟然轻轻松松地就击破了我的阵壁。”
“你想说什么?”
“那个人的真名我也看到了。”
“是什么?”
“也是「外道」。”
“都是外道家的人吗?你的「天赋」如若看到同名同姓的人会如何?”
“如若短时间内看到同名同姓的人,显现的真名前面必定会有前缀。比如某某之子又或者是称号之类。”天羽稍稍顿了顿,缓了缓呼吸。
“所以……他们是同一个人?”
“不,绝对不是。我以前其实欺骗了大家。我的另一个「天赋」,看到他人的前世今生,是骗人的。”
“哦?”余弦显得十分吃惊,“身为第二天魔的你居然能骗过我们一众?”
天羽摆摆手示意余弦压低说话的声音并朝外张望了一番:“余弦……你忘了我们的约定?”
“对不起……”
“没事。”天羽温柔地笑着,“我的那个「天赋」,其实我自己也拿捏不准。具体来说,我能看到一个人的可能性,一个人的各种现实。所以,当一些事发生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总觉得似曾相识。当一些事没有发生的时候,我却能看到它们发生之后的效果。某种意义上来说,与看到旁人的前世今生无异。只是,更准确的说,我能看到旁人各种可能的一生。”
“所以呢?”
“少年和另外一个人的真名都是「外道」,可是两人的现实在我眼里没有交集。他们之间没有同一个个体身上所具有的因果联系。作为不同个体来看的话,他们之间倒是有点联系。但是总而言之,二者不是同一个人。所以……只有一种解释。”
“什么?”
“我看不到二人的真名。或者说二人都没有真名。我看到的不是「外道」,而是「外道」带着什么字眼。可那几个字眼,我看不见。也许,那几个字眼根本就不存在。”
“名字怎样都无所谓了。所以呢?为什么一度将羽衣借给少年?你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天羽?”
“少年,外道影,他仿佛来过这出云山很多次了。应该这么说,我仿佛多次经历了与他的邂逅。这一次,少年实际的行为与我所看到的多种现实均不相符。以前我只看到过六种。这一次,少年的命运流向了我所看不到的第七种。”
“啊……我不是很明白了。”余弦把玩着手里的短剑,“如果你跟我讨论讨论空间之类的东西,我还能懂。你这些「天赋」,我是真的插不上话。每次重生,你都会多出一些天赋。这些天赋迟早会拖垮你常世之人的身体。”
“啊呀,你对空间的了解,我也是跟不上呢。”
“羽衣……我可以去方圣再给你找一件来。蛄和我在方圣别城一带活跃着呢。”
“还真是谢谢你了呢。”天羽笑着低下头,“我身为方圣后人,却居住在中洲。我虽与四象有交情,却倚靠着「万千主上」的羽衣。我身为天魔,却试图去过这常世之人的生活。连好不容易才结识的弟弟天斩也没能照顾好。本以为我和天斩都是一样没有归属的人,我才一直让着他。可是最后……我是不是很别扭呢?”天羽轻声抽泣起来。
“不哦。天羽,你活的很真实。”余弦站了起来,“你若是不想做着第二天魔了也是可以的哦。如果说你是月亮的话,我已经找到了可以替代你的太阳。待十三天魔回归队伍,换个天魔的容器,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了,我可没有堕落到要让别人承受自己命运的地步。”
余弦微微一笑:“因为你看不到自己的命运是吧?你能看到我的吗?”
“你?”天羽擦了擦朦胧的眼睛,“余弦……你的命运就像一条笔直的直线。我从你身上看不到不同的现实。没有似曾相识,没有多重现实。你就是你,一直这么笔直地走下去,活在自己的信念之中。”
“那就好……这样就对了。”余弦打开了空间跳跃之「门」的入口,“羽衣,我会给你取来的。你就安心疗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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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你的身体好了吗?”龙旻一大早便提着木刀来到了影的房内,精力旺盛地要带影出去修行。
“旻小姐……”影叹了口气,“不知道您是否注意到了。我身上被戳了十来个窟窿哦。”
“才十来个窟窿嘛!没事没事。这几天过去了,出云山的空气又这么滋养,也该长好了吧!”
“旻小姐,不是每个人都像您这样的。人呢……身上被捅了窟窿,是会死的。我这没死已经算是好的了。所以……请您让我睡觉吧!”影裹着被子缩回床上。
“影,你可不是常世之人哦。早知道不给你做新木签了。好了,把木签吐掉,把你心中的魔鬼释放出来吧!伤口应该很快就能长好了吧!”
龙旻一把抽走了影嘴里的木签。
这木签是龙旻用黑色人形制作的「模拟世界树」——木锥武器削制而成。与御神木签相比,含在嘴里多了一分苦味。
「很糟糕啊,这种东西原本是那个黑黑的家伙身体的一部分吧。总感觉是叼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呢!」这是影第一次含着这木签时的感受。
随着木签被取下,影的「鬼变」再次显现出来。可是,他的身体一点好转也没有。
没有「九抄」喷涌出来,也没有鬼力充斥全身。
龙旻见影脸上的划伤并没有恢复,意识到了什么:“影!你当时力量激增,还使用了「极刃」。难道……难道用尽了鬼力?”
“嗯……”影虽然想解释鬼力的原理,但是不能暴露玖伊,也不能透露自己「九抄」与龙旻小姐见到使用黑色羽毛的不速之客的关系。他只能含糊地回答:“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使用「极刃」耗尽了我的体力。我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特殊的回复或者战斗能力了。”
龙旻将木签塞回影的嘴角:“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小鬼。算了,看在你这次有功劳的份上,就等你伤口长好了再说了。可是,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哦!”
“是……旻小姐。”影一脸谄笑,“您也希望我能尽快恢复,开始锻炼,然后拿着自杀式兵器「极刃」去跟那四象剑决一死战,救出你的姐姐吧!”
“你知道就好!那……”龙旻嘴角咧开了笑容,“旻姐姐我就暂时不指导你了哦。喝点酒也没事吧!”
她收起了木刀,又恢复了文静的样子,哼着小曲朝屋外走去。
“啊……这个女人真是差劲呢!没救了~”玖伊懒洋洋地苏醒在影的脑海里,“少年!玖伊我睡了多久?”
“玖伊!”影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你睡了整整五日哦!”
“啊?有那么久?”玖伊用食指玩弄着头发,“少年~想我吗?”
“没有。”
“影是坏孩子!我要离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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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吟神志不清地来到了鹿鸣长老院所在之地。她依稀记得各地巫女失踪,四象的长老们和象主们大多来到了这坐落于中洲交通枢纽——鹿鸣,齐聚于这四象结社分部商讨对策。
长老院就在这鹿鸣结社僻静的一角。龙吟焦急地推开长老院的院门,穿过走廊,朝自己的厢房冲去,一路上撞翻了不少花瓶和雕塑。可是她实在是太不舒服了,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惨相。
长老们似乎都外出与象主们商议去了,院内空无一人。
正巧,龙吟自己也不想撞见别的长老。她摇摇晃晃地步入自己的厢房,倚靠在床上,揉着脑袋,头痛欲裂。
龙吟窥视着自己的内心。穹顶版的火焰笼罩了自己内心的那片圣地。密密麻麻的红线从四面八方而来,缠绕、穿透了自己的心脏。随着心房的每一次收缩,那些红线便缠的更紧一些。在心房努力膨胀的时候,这些线又被撑开。红线摩擦着心脏,渗出的不知是鲜血,还是赤红的熔岩。
龙吟记得刚进入长老院的那天,天踽祈小姐便带着自己去见「极端之王」。而她万万没想到,那位身居极端的大人居然就是四圣之一——朱雀。
「你所期待的是什么,龙吟?」朱雀这么跟她说道。
「我想消除世间的纷争!圣者!」她当时是这么想的:不愧是「朱雀」的圣者,比那竹节虫——青龙靠谱多了。
「哦?这很简单哦!」朱雀慈祥地看着她,让她放松了警惕,「我可以帮助你,龙吟。如何?」
「多谢圣者!」她崇拜地看着朱雀,一点防备也没有。
「那么约定就成立了哦!」朱雀吐息出一颗闪亮的火星朝她飞来。
之后,龙吟就完全迷迷糊糊了。
直到,遇见天踽节无神。他的暗示就如钩针一般将她原本混乱缠绕在一起的思绪扯开了。那本是乱麻,一缕一缕如同神经一般的线在自己的脑海里舒缓开来。龙吟挣扎着想要恢复意识,可是心中火焰升腾的热气一再模糊了自己的意识。
「我好歹也是四圣之首的青龙啊!给点面子啊~妹子」一阵剧痛从龙吟的手臂上传来。
“诶?圣者?青龙的声音?”龙吟如同做了一个噩梦一般,突然清醒过来。
她撩开右手的袖子,手臂上一道爪痕若隐若现地闪烁着:“这……这是青龙之前缠着我手臂的时候,留下的?”
不知是否是青龙有意为之,龙吟的手臂上留下了圣者才能制造的「离痕」。这本是圣者们标记事物所有权的手段,旨在离开某些事物之后还能顺利寻回。
“那个无赖圣者,居然在我离开的时候种下了「离痕」。真是个差劲的大变态!”龙吟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消除世间纷争的方法有很多哦!比如把所有人都抹杀掉。又比如用绝对的力量去镇压所有人的思想。哈哈哈!龙吟?你还能听见我的声音吗?」龙吟回忆起她意识消失前从朱雀嘴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她恶狠狠地自语道:“听见了!你这邪道。”
清醒后的龙吟感受到了一阵渴意。心中的业火还在燃烧着,她试图扯下身上披着的「肆」字华服,却徒劳无功。这衣服就像一层火焰薄纱生在了她身上一样。任凭她怎么褪去,哪怕是脱下内服,这件外衣最终都会如鬼魂般吸附回来。
“这简直就是诅咒!”龙吟没辙了,“不然,我还是去找青龙?”她的脸红通通的,自己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要依赖那个不靠谱的竹节虫!
“长老?长老?你们怎么了?”
厢房外传来了嘈杂的吵闹声。
龙吟推门而出,看到是长老院的管事伙计们:“你们在吵什么呢?长老们不是出去参加会议了吗?”
她只见管事伙计们惨白的脸惊讶地看着她。他们眼里满是畏惧。
“怎么了?啊……”龙吟这才看见,长老院东倒西歪躺着四五个已然暴毙的长老,满地都是鲜血。
她再看看自己,双手和自己的内服上沾满了鲜血。那件在她身上本显得过于宽松的「肆」字华服外衣,如同会呼吸一般,裹得更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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