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刘婶说妈生了”,“是妹妹吗?”大女儿孔美娟和二女儿孔美慧还来不及放下装猪草的背篓就急切的询问自己坐在门墩上发呆的父亲,孔爱军没搭理两个女儿,对于这样不喜女孩的父亲,孔美娟和孔美慧早习以为常,她们迫不及待的进屋去看自己刚出生的妹妹。孔美娟已经19岁了,皮肤黝黑,虽然又矮又瘦但力气大的惊人,一双手消瘦但像鹰爪般有力,她总是觉得自己是老大就应该多承担一点,经常可以看到她瘦瘦的身躯驮着比她还大的背篓来来去去的晃荡,有时装满柴火,有时装满猪草,一刻也停不下来,她看到虚弱的母亲欲挣扎着起身,“妈,我先去做饭,都快晌午了”虽然很想再看看妹妹,但还是懂事的去厨房张罗一家人的伙食。孔美慧站在刚出生的妹妹跟前心里充满了好奇,“妈,她好小呦”,“你刚出生时也这样小”王秀芬苦涩的笑着说,孔美慧并没有一直待在自己母亲和刚出生的妹妹跟前,许是发现了门外一言不发的父亲的愠怒,她因营养不良而面黄肌瘦的脸上挂满着谨慎和小心。她将家里散乱的家具摆放整齐,扫地,擦桌子,似乎只有做点什么她才安心。虽然只有13岁,但早已懂得自家生活不易,加上家里还有10岁的孔美芳和5岁的孔美华两个妹妹,她更觉得自己应该像大姐那样肩负起做姐姐的义务,因此经常看到她咬着牙去承担自己本不能承担的重量。
待孔美娟饭快做好时,孔美芳领着孔美华从河道洗完衣服回来,她们兴冲冲的冲向自己母亲的炕边,急切的想知道自己母亲和妹妹情况如何。孔智仁和孔智德也刚下地回来,看了一眼坐在门墩上若有所思的父亲,散落在地上的自制卷烟头,和锄头旁边艾蒿草编成的绳条,木然的相互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径直去厨房帮大姐把饭和菜端到正屋的桌子上。
“爸,吃饭了,妈,我给你把饭端炕上,你先吃点,”孔美娟看了自己父亲一眼,端着糊糊和咸菜到炕边,王秀芬坐起身没有吭声,“妈,小妹是不是要吃奶粉呢?”孔美华站在炕边跟前摸着自己妹妹的脸天真的问着王秀芬,王秀芬看了一眼孔爱军,自己都40岁了,哪有奶水,要想这女娃子活命最少得吃一两个月的奶粉,之后可以吃点糊糊,可一家人的生活这么拮据,收成每年又不好,哪有奶粉钱啊。孔智仁和孔智德坐在餐桌前只是远远的瞄了一眼炕上的母亲和安静的妹妹,不是他们不喜欢妹妹,而是孔美芳和孔美华的出生让他们一家子的生活已经很难了,他们觉得无形的压力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所以他们理解父亲的心情,也理解母亲的无奈,只是木然看着这一切。
孔爱军终于起身,可能是腿脚坐麻了,他颤颤巍巍的走到餐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窝窝头开始啃,孔美娟领着孔美华也挨着孔美芳坐到餐桌前,看到父亲开吃了,大家才动筷子。她们每次吃饭都要等父亲先吃,否则,就是大不敬,会遭父亲白眼,不止他们家如此,家家如此。
“娟儿,你王叔当着我的面儿夸了你好几次,他儿子国栋25了,比你大点,你也认识”孔爱军啃着第二个窝窝头头也不抬的说着,“嗯,我俩结婚,他家会给什么”,美娟明白父亲的意思,她心里充满了绝望与痛苦,但她还是干脆顺应父亲的意思。古往今来,女儿的婚事不都是父母做主嘛,“上次你王叔说了,给500块钱和一只羊”孔爱军诧异大女儿的干脆,“爸,那今天下午你就别下地了,去王叔家问问他们想什么时候结婚”,“行,吃完饭去”。孔爱军对于大女儿的懂事有点不适,但随即又恢复正常,迟早要嫁人,现在嫁人就当为了这个刚出生的幺女活命吧,说到底是自己的骨肉,他下不了狠心谋害,这年头女孩又多,送人也没人要,他只能委屈大女儿了。
孔美娟心里却盘算着:值了,一只羊刚好可以让妹妹喝上羊奶,500块钱补贴家用。她不怪父亲,相反的,她希望自己赶快出嫁,这样妹妹就早有羊奶喝,碍于一个女孩子的矜持和羞涩心理,她才没说婚事越快越好。她明白身为老大有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自己的婚姻是悲剧还是新的开始她无暇去想,她只要家人都好。美慧却已明白大姐出嫁的无奈,她深深的为大姐无法左右的婚姻而难过,也许她不懂婚姻的辛酸,但她明白大姐即将离开这个家,她背过头去悄悄抹了一把泪,同样抹泪的还有坐在炕上喝糊糊的王秀芬。女人永远无法左右自己的一生,似乎只有顺应男人的安排才符合常理。
吃完饭之后,孔爱军去了远在河东的王国栋家,智仁和智德去山上伐木,美娟和美慧用铡刀割碎背篓里的猪草并倒入猪圈,美芳和美华围在王秀芬身边询问妹妹的里长里短。直至下午天快黑了,孔爱军回来,走到此时正在和母亲一起纳鞋底的孔美娟跟前,“准备一下,明天结婚”,“哦”。孔爱军说的很冷淡,孔美娟没想到会这么快,心里狠狠的抽疼了一下,她撩了一下短发,勉强的对着王秀芬笑了笑,继续纳鞋底。王秀芬努力忍着眼里的泪水,她看向远方,当初她也是因父亲一句话嫁到孔家,她明白大女儿的无奈,但她无法改变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望向睡在炕边的女婴“臭女娃子,你大姐为了你嫁人,你以后要有良心,永远记着你大姐”想着想着,眼前的世界因泪水模糊,她赶紧低下头,但连鞋底的孔都找不到,一针扎在手上,血往外涌,她置之不理,她比大女儿还要心痛和无奈。
第二天一大早,孔爱军两手空空的像牵着牲口一样领着孔美娟前往王国栋家,王秀芬坐在家里悄悄的哭,女儿出嫁没有嫁妆是她做母亲的失败,她觉得非常耻辱和自责。但孔美娟不这样想,王家看上自己,不就是看上自己的勤劳能干嘛,自己就是最好的嫁妆。王家穷,没有举办所谓的婚礼,孔王两家商量一切从简,孔美娟就这样辛酸的离开了自己生活了19年的家。一家兄弟姐妹遵从大姐的意愿都没有去送嫁,,她们各怀心事或同王秀芬一样悄悄抹泪,唯一嚎啕大哭的是刚出生不久的孔美玲。
“走,妈抱你出去买奶粉”王秀芬穿上破布衣,用脏兮兮的床单裹紧孔美玲,“你们几个看家”她转头告诉孔智仁兄妹,又从炕的角落里翻出一个铁盒子倒出几张钞票和几枚硬币,她数了又数,生怕数错,生怕多拿了一家人全部积蓄的一分钱。“等你爸把羊签回来,你就有吃的了,就不用花钱了,可惜了你大姐”她自言自语,就像瞎子似的失魂落魄的抱着美玲出了门。
那墨绿色的大山有时是残酷的,黑暗的,压抑的,人性本该存在的善良残忍的被隔断,多出了偏见,讥讽和谋杀,生活的热情被消磨殆尽,人们同行走的尸体一般亦死亦活,丢失了思想和生机。孔美娟跟在自己父亲背后,消瘦的身体被山风肆意吹打折磨,天气渐冷,夏季的破布衫已不足避寒,她无力的仰望大山,自己一生就这样了吧,出不去了吧。被王秀芬抱着去买奶粉的孔美玲用哭声倔强的向大山宣誓自己的到来,但她的到来也许是孔美娟一生的悲剧,或是她自己命运多舛的开始。
(https://www.yqwxw.cc/html/132/132418/488836655.html)
www.yqwxw.cc。m.yqw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