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玲按照自己记忆中刘二丫所说的路线来到商场,一路上她时而摸摸口袋里的五百块钱,时而回头记忆自己所走的路,她用最笨但最适合自己的方法去认路记路,以至于她不会走丢,美玲想着也许哪一天,她也要开始学习认字儿了,因为她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不识字带给她的麻烦和卑微,自己如若不去改变,以后还会有更多像张爱青那样的人嘲笑自己,但是究竟她什么时候可以认字儿,美玲也说不清,也许在她工作途中零星的学几个字儿,也许以后有机遇碰到一个人愿意教她字儿,但无论如何,她想她不可能再去上学了吧。
美玲来到繁华的商场,说是商场,其实也不算是商场,那种商场大楼美玲可不敢去,她觉得那种地方连走进去可能都要收费,毕竟对她来说太过高级,她连想都不敢想又何谈消费呢。在美玲心里,眼前这么多地摊热闹的簇拥在一起就是她不曾在大山里见过的商场,虽然她旁边屹立着宏伟的商场大楼,但对她来说,商场大楼底下的小商小贩才是真正适合她的地方,她像觅食的羔羊一样,眼睛不断的扫视着前方,期待从这些商贩摊里挑到物美价廉的东西,如果可以,她期望买完东西还能剩点钱下来有时间了给母亲买点好吃的。
终于,她在一家地摊铺停下,她看中了一浅粉红的衬衫“老板,这件衣服怎么卖”美玲怯怯的问老板,她手里紧紧的攥那五百块钱显得特别没有底气,老板是个大嗓门的发福妇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生意人的精明,她看着穿着极致朴素的美玲热情的说:“姑娘你真的好眼光,这是我刚进的衣服,你要的话就五十块钱”她没有看不起美玲,价钱也没有乱说,当然也没有给美玲便宜,因为她赚的就是这些穷人们的钱,富人哪会看上她的这些地摊货衣服呢。“啊,有点贵啊,俺是给俺大姐买的,俺大姐很瘦。”美玲打心眼儿里觉得贵,她从小到大没有买过衣服,她的衣服不是别人送的就是母亲改的,来来回回也就那几件,所以五十块钱的衣服对她来说是天价,“这样吧,如果你再买条裤子或者其他的东西,我给你优惠一下”妇人几近揣度美玲的心思,对于穷人来说优惠会激起他们的购买欲望,“好,除了这件衬衣,俺还需要两条裤子和一件衣服,衣服颜色要亮点的”美玲想着既然有优惠,那都在她家买了,省得她逛了,“姑娘,你看这件衣服咋样”妇人殷勤的拿来一件浅紫色上衣。
“这件衣服适合俺妈穿,就要这个”美玲知道这样的颜色并不适合自己的母亲穿,母亲已老,灰黑色已成为她惯有的颜色,但美玲倔强,她母亲的一生不该如此单调,她要为母亲的生活添一点亮色,还有她的大姐不该如此年轻却已显老,她不愿她们的一生全是苦涩的味道。“老板,这两条裤子俺也要,一共多少钱”美玲又挑了两条深蓝色的裤子,母亲大姐太瘦,她不担心尺码,她唯一担心的是这种亮色的衣服两个苦命的女人不肯穿。“算下来的话一共二百八,看在你成心想买,你给二百三就行”妇人一副能说会道的样子,“行,麻烦给我装起来”美玲不再多说,但她有点暗自伤心,十五年前大姐为了五百块钱和一只羊选择嫁人,只因她能活命,二百三算什么,就算现在要要花完兜里的五百块钱她都愿意。美玲很爽快的付了三张百元钞票,妇人麻利的装好衣服并找零递给美玲,她为遇到像美玲这样不乐忠于讨价还价的客人而暗喜,直到美玲离开她的摊子很远了她的目光还没有收回,如果她每天都能遇到这样的人,那她也不愁生意难做了,她美滋滋的拿着刚赚的钱,脸上的笑容愈加深刻,似乎连她脸颊上的肥肉都想一颤一颤的抖动。
美玲买完自己想买的东西,便没了对这些地摊的兴趣,虽然她在山里难得看到这种货物琳琅的地摊,但这座城市的一切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没有她刚来时那样令人向往和憧憬,美玲想买完东西赶紧离开,对于陌生的人群,她总是显得特别拘束,哪怕她是顾客,也觉得别人总是像看着乡巴佬一样看着她,让她浑身不自在,但她明白,她还有一个重要的东西没有买,那就是父亲的烟袋锅儿,这个玩意儿好像就是美玲与父亲孔爱军之间搭起的桥梁,希望沟通的桥梁,美玲没有忘,她特别期待父亲收到这件礼物能和自己说说话,她甚至想,如果父亲肯同自己说话,那当初父亲对自己表现的不喜欢,殴打和谩骂她都可以通通忘记。美玲在地摊群里逛了好久都没有见到有卖烟袋锅儿的,中午的太阳光毒辣的照到她的脸上,满脸的汗水不断的淌下来显得特别狼狈,她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在摊铺中穿梭许久她才找到一个特别小的卖金属刀具等一些小玩意的地摊。
“老板,有烟袋锅儿吗?”美玲满怀期待和希望的问,“有,我给你拿,看,是这种的,要吗”老板木讷的回复着美玲,他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腿上放着一个破旧的皮垫子,垫子上放着一双皮鞋,他用手里的修鞋工具对这双鞋搓了又搓,直到美玲的声音响起他才抬起头,从摊铺上拿了一个金黄色的烟袋锅儿给美玲,美玲环顾他的摊铺,除了卖这些金属小零件,他还给别人修鞋,带着眼镜的他满脸伤疤,他不苟言笑,也不管美玲要不要,又低下头,用他那双粗糙的大手来回搓着鞋,“老板,这烟袋锅儿咋卖?”美玲想,大概又是一个被生活折磨的人吧,不然怎么会这样呆木的让人心生可怜,“十块”“给你钱”美玲掏出钱递给老板,他看了一眼美玲,随即又底下头清理鞋上的碎屑,美玲转身离开摊位,她没有再往后看,因为莫名其妙的,她看见那位摊主便想到了自己同样麻木的父亲,那个不知是爱她还是恨她的父亲,她觉得有点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