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美玲来到自己宿舍门口,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她径直走向架子床前,爬上去,躺下,眼睛木然的盯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她从包裹里掏出自己那双破的不成样子的布鞋,又瞄了一眼脚上穿的已沾满灰尘的鞋,来北京快一个月了,新鞋已变成旧鞋,不知她那瞎眼的母亲过的是否安好,有没有和父亲吵架,有没有在想自己,房子里静悄悄的,美玲陷入自己的沉思当中,不一会儿就沉沉的睡着了。即使之后刘二丫她们回来也没有吵醒她。
第二天,美玲早早的起床去上班,老板娘按照约定补发了她另外五百块钱的工资。美玲攥着钱打心眼里感激老板娘的善良,但不知为何她今天却有点心不在焉,右眼皮也跳的不停,她想难道是她要倒大霉了,无所谓,她再倒霉都无所谓,只要祸不及家人和自己爱的人她少活两年都没关系。
“二丫姐,俺今天右眼皮跳的厉害呢”,美玲心烦意乱想找人说话,“你可要小心点,右眼跳灾,左眼跳财,最近小心倒大霉了”刘二丫一边扫着地一边和美玲开玩笑,“那俺可要看俺要倒多大霉了”美玲响起了她那银玲儿般的笑声。当然,她也信了刘二丫的话,村里的老人也经常说右眼皮跳不好,她倒要看看她能倒什么霉,再说从小到大,好运少的可怜,她可不在乎什么倒霉。
一天平平无奇的结束了,美玲同刘二丫她们一同回到宿舍,她着急的像小鸟一样飞奔到自己的床上,把之前给母亲和大姐买的衣服裤子叠的整整齐齐,抚了一遍又一遍的放在自己的包裹里,之后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那五百块钱,塞进包裹的最底层,又将包裹小心的打了个死结小心的放在自己的床头。再过两天,她要问问二丫怎么样给家人寄东西,这些东西就要拿回家送给家人了,她不会写字,到时候还要她帮忙写下邮寄地址呢,她看着包裹越想越开心。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差点把一个重要的东西忘了,“瞧这脑袋”她在心里斥责自己,又动作麻利的打开包裹,在包裹自己的衣服夹层里搜到父亲孔爱军的烟袋锅儿,得亏她把认为重要的东西爱放在包裹里,这要是放在其他地方,找不到了,忘了给父亲邮回去,自己该多气恼啊,她拿着烟袋锅儿摸了摸,又面带微笑的放了回去,她几乎能想到父亲看到这个烟袋锅儿笑的脸都褶皱的样子,绝对喜爱的恨不得到处炫耀,一想到这儿,美玲便有点得意,父亲一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吧,他一定会觉得其实生女娃子也是挺好的吧。
待包裹收拾完毕,美玲才准备睡觉,最近一到睡觉时间,寝室都特别安静,除了有时候张爱青会骂骂咧咧的说几句,其他人基本上都不言语,但时间长了,别人都不理她,她也慢慢的不再说话。美玲很喜欢这样安静的氛围,因为她需要急切的入睡去见到她的父亲孔爱军,母亲王秀芬和大姐美娟,她实在太想念他们了,太想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了。
第二天,美玲照常去上班,然而不同寻常的是,她在饭店门口,一眼看到了干干净净却消瘦不堪的智德,智德那灰色阴郁又痛苦的眼神让美玲觉得极为不安,她快步走向智德,盯着智德布满红血丝的双眼,“二哥,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情了吗?”美玲看着智德,心里很害怕,二哥这幅模样实在是她没有见过的,她怕发生了什么她承受不了的事,便开始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小妹,快回宿舍收拾东西,赶紧跟哥走,家里出事了”,美玲不敢多说什么,被智德拉着去往宿舍,一路上两个人几乎小跑着,好在宿舍并不远,不一会儿便到了,美玲大脑一片空白并穿着粗气,随手拿起床头的包裹扭头就往外跑。
“二哥出什么事了?”美玲声音颤抖,她真的没见过二哥这么急切过,看着二哥智德急得涨红的脸,差一点她就跟不上他的步伐了,她在心里默喊,跳右眼皮的是自己,就让自己倒霉,不关家里任何事,让她一个人倒霉就好了。“家里来信,爸重病了”智德强忍着痛苦,他向妹妹隐瞒了真向,在他收到家里寄来的信之前,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了,他哭了一晚上,都不肯相信如此硬朗的父亲突然离世,又如何让妹妹接受这个突然到来的噩耗。那封信智德看了很久,是他大哥智仁的字迹,他往家里寄过一次东西,大哥知道他的地址肯定是他的婆娘告诉他的,他看完信时,真的希望这封信不是出自大哥智德之手,他希望他那沉默寡言被农活折磨大半生的父亲还活着,他甚至骗自己这封信是大哥的恶作剧。
“怎么会病重呢?爸身体一向很好啊”美玲很惊讶,病重,哪种病重呢?能治好的病重?还是,还是时日无多的病重?美玲不敢往下想,但她始终对父亲抱有侥幸心理,毕竟这样一个大活人不可能说没了就没了。“你别问了,赶紧跟哥回去就行了”智德看着一脸迷糊的美玲走的更快了,也许只有脚底的酸痛才能掩饰他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了,他不愿妹妹看到自己任何的异样,也不愿让妹妹知道,他已经痛苦的不能呼吸了,他甚至后悔带妹妹来北京,如果不来的话,或许,她还能见父亲最后一面。
美玲不再说话,跟着智德脚下不停的又走又跑,敏感的她看到了二哥痛苦的隐忍,但她已不愿多言,她还是不相信父亲会出什么大事,她甚至在坐上回家的火车那一刻心里有点激动:爸,俺快到家了,你和妈一定知道俺要回来,你们一定会在路口等俺,可惜俺走的时候没有跟老板娘和店里的其他伙伴道别,俺怕俺再去人家不要俺了,所以俺只在家能待一天就得走了。她看着火车窗外如风般呼呼而过的树木山川,爸,你最爱的烟袋锅儿,俺给你买回来了,你可得拿到外面好好炫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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