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穷人,那也分山里的穷人和山外的穷人,山里的穷人与生自来的自卑和山外的穷人底气不足的炫耀形成可笑的对比。即便经常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张军国一行人也丝毫不把美玲所处的大山里的人放在眼里。来到山里,美玲家门口,张文军和李民利一副长者气派,张军国和李红斌则耷拉着脑袋跟在各自父亲的后面,虽是娶媳妇这等讨好别人的事情,但在他们眼里却尽是得意之色,时刻透露着你山里的女娃子能嫁到山外是你的福分的气息。
美玲日常最爱的事便是坐在自家门墩上发呆,或看着猪圈里新生的小猪仔计划着什么,看到张军国一行人过来,她便立刻转身回到堂屋里,她明白即使她再不愿意也无法逃脱嫁人的事实,母亲王秀芬亦是急切的希望她嫁人了却自己的心愿,她哪能伤了母亲的心,大山里的女娃子嫁给谁不是嫁呢,只要家人愿意她已便无所谓了。
王秀芬听到动静,停下手中的活计,“谁阿?”她沙哑着声音向声音来源处望去,然而眼前却一片黑暗。“大妹子,是我,之前到咱家来过的,文军”,“还有我,民利,我们来说说娃儿们的婚事”,“哦,来来来,玲儿,给你叔拿凳子出来”王秀芬似乎很开心,美玲慢慢悠悠的拿了几个凳子出来,他们便一一坐下谈起了事。“妹子,我家给1000彩礼,就把娃的婚事定下吧”张文军率先开口,张军国看了看默不作声的美玲得意的笑了笑。“彩礼不彩礼的俺也不在乎,只要俺玲儿好俺也没啥不同意的”王秀芬捋了捋稀薄的白发涩涩的笑着,“那行,你让美玲准备一下,明天就和我们一起下山”,“好,大兄弟有事先忙,俺这就和玲儿准备准备”。此时,李民利向张文军投去佩服的目光,他们也没有多留便转往陈萍花她家里去。
“妈,你可感受得到那张军国的为人?”美玲实在忍不住了,“玲儿,你能嫁到山外去对妈来说是不容易的事,等结了婚,你在慢慢了解他们一家也不迟”,美玲还想说什么,但兴许是年纪小吧,她不懂婚姻所要清楚的事情,她的认知还无法让她将心理的困惑表达出来。美玲几近冷漠的看着瞎眼的母亲慢慢吞吞的往屋里挪动,周围的一切王秀芬已经非常熟悉,她不用担心她会摔倒,她心里一阵烦躁,便再也耽误不得的跑出家去寻找大姐美娟。
她经过那条清凌凌的河突然心里闪过一丝留恋,但她没有停下来,急切的向大姐家跑去。美娟的婆婆收敛了很多,当看到美玲过来的时候,脸上扬起令人烦躁的笑容。“美玲来了啊,美娟先别洗衣服了,你妹妹来了”她那尖嗓门说的每一句话都都让美玲有想吐的冲动。美娟喜悦的来到美玲面前,“玲儿,你咋来了?”,“大姐,明天俺就要走了”,“去哪啊?”,“去张军国的家”,“怎么这么快啊?”,“是啊,彩礼都收了”,“哦,玲儿,明天走的时候告诉大姐,智仁他们住得远恐怕来不及通知了”,“没事,姐,俺先回去了,妈一个人在家,俺也不放心”美玲不等美娟回应,便转个身跑了,美娟看着美玲的背影陷入了沉默当中。
不到四十的美娟让人心疼的久久站立在院子中,她委实已经老了,身子瘦的像是一阵风能挂到似的。风吹着她的花白头发肆意飞舞,褶皱的脸上是平静的,没有一丝动容的,但她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悲哀和高兴,长姐如母,已为人媳的她护着小妹,宠着小妹,但终究小妹要嫁人,尽管她舍不得,但她确信小妹的好日子就快来了。
美玲疯跑着,她转头离开大姐的那一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心里也异常疼痛,她似无法宣泄般憋屈着,山里的人都觉得她嫁的好,只有她自己不这么想,但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只觉得心里堵着难受,在经过那河的时候,她望着河水出了会神,却不再想着下河捉个小鱼小虾,她终究要告别这里的一切。
美玲回到家时,王秀芬已将美玲的衣物收拾妥当,那小小的包袱尽是王秀芬对美玲的母爱,美玲看着母亲心里发酸,但她还是吸吸鼻子去为母亲做了晚饭。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也许再苦的农活都做过,再后悔的事都经历过,她不介意换个地方继续经历吧。王秀芬对自己并不了解的女婿十分放心,在她心里美玲所嫁人家是好的归宿,即便女儿远嫁,即便心里不舍,但她也觉得自己有生之年做了一件好事。
第二天很快到来,张文军一行人一早便来到美玲家,这一天美玲没有去地里干活,她和王秀芬坐在门墩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她看到李红斌拉着陈萍花突然觉得滑稽可笑,看到李民利肥胖的脸上油腻的笑容有些憋闷,从他们喜气洋洋的得意神情看得出,萍花已放弃张军国,打算跟着李红斌过日子了。
“大妹子,我们来接美玲了”张文军悠然升起的傲气似乎并不把眼前的亲家放在眼里,他不断的拉着张军国往前凑,好像这样能让眼瞎的王秀芬看到自己儿子有多优秀。
“玲儿,去拿包袱,走吧”王秀芬语气有些发颤。
“大姐还没有来,她说要送俺的”
“出嫁是姑娘家的大事,大妹子,等等也无妨”张军国语气中尽是善解人意。
“那就麻烦亲家了”王秀芬陪着笑意,美玲没有在意,她焦急的等待着大姐,生怕大姐没有赶到。兴许还小,她不知道母亲嫁女儿的心境,也不知道母亲嫁自己女儿却怕麻烦别人的悲哀。
没过多久,美娟风风火火的赶来,脸上渗着细细的汗珠,嘴里喘着粗气,不等她歇息片刻,张文军等人便要启程,美玲看着大姐,终究是没有说一句话,她拿起包袱,和其他人走出自家房门,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看。这座她生活了十七年的房子,在微风中瑟瑟发抖,破败,杂乱,阴暗,潮湿,就像要倒塌一样有气无力的接收春夏秋冬的风雨侵蚀,但她此刻竟然那样舍不得离开这样的房子,因为那里是她的童年,她的青春,她对未来的期许和对亲人的敬爱,她从未想过未来自己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因为她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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