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去的,待到回神时,已经走出了梧桐苑。头顶,阳光刺眼眩目,远处,青瓦白墙拢着府中楼榭,让人失神。
“可问到什么吗?”
谢姝白看着稳坐长亭上的妙龄女子,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你永远都猜不到,谢子晟竟然是……”
又忽然停住,冷眯着眼睛,半是威胁道:“谢兰昭,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这个消息,绝对对你大有用处!”
冯葭微微抬手,青书便站远了些,留个二人空间,她的目光追随着谢姝白,看不出喜怒:“五姐姐,如果你现在说,我们还可以坐下来谈,若是你现在不说,便就请回吧。”
谢姝白闻言一愣,阳光透着绿叶的缝隙落在白玉一般的面颊上,明明灭灭,继而听她道:“我既知道甄嬷嬷是在装疯,就有的是手段让她开口,只不过就是费些功夫罢了,有你无你,并无多大差别。”
这是在提醒她,要摆好自己的位置,谢姝白原本还想以消息拿捏对方的心思散了个干净,“我说。”
“谢子晟与谢子麟两兄弟,都不是父亲亲生。”
冯葭身子僵住,掩饰不住的震惊在眉心荡开。
受封礼上,她让谢子晟丢了那么大个面子,父亲和祖母却只是责备她几句,她那时便开始生疑。今日遇到陈老夫人,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更加证明了她的疑虑。谢子晟身上有秘密。
而且这个秘密父亲、麝氏都知道。
可是她绝没有想到这个秘密竟如此疯狂。
谢子晟与谢子麟竟然都不是亲生的?!
“我没必要骗你,”谢姝白道,她的眼中也俱是惊骇,“一开始我也与你一样,难以置信,但是甄嬷嬷说起一段旧事,我便信了七分。”
“说说看。”冯葭清冷的声音响起。
谢姝白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信步走到冯葭跟前:“你应该知道,当年父亲还不过是个谢府里没有功名的庶子,而孟氏可是勇毅伯爵府的嫡女,身份显赫,母亲怎会甘心以一个妾室的名分迎进门?”
冯葭皱起眉头。
“我出生在孟家,小时候曾听府里下人多过几句,传言孟氏进门时实际……”她压低声音:“实际已心有所属,属意的是孟府里的一个家丁。”
“陈老夫人自然不同意这门婚事,想想也是,她精心呵护的女儿若是嫁给低贱下人,她在这京城会一辈子被人耻笑,连带着孟家子孙都跟着抬不起头。于是她便广罗青年才俊的信息,从中挑选合适的儿婿,最终选择了谢乾。”
“可是谢乾当时的身份莫说是取一个高门嫡女,就是庶女都不够格,为何最终能促成这样一段姻缘?”谢姝白浅笑:“九妹妹,你这么聪明,后面就不用我说了吧。”
两个人都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孟氏之所以低嫁,就是因为当时已怀有身孕,高门大户定然不会接受这样失了清白的妻子,陈老夫人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寒门中选了大有前途的谢乾。
可谢乾当时已有嫡妻,陈老夫人怕拖到后面自己女儿未婚先孕的事情瞒不住,索性直接送进谢府做了小妾。
冯葭忽然想起前世,谢子麟曾无意间跟她说过,说自己明明是七月早产,可生下来稳婆却说像个足月的小子。
当年这句不过是调侃玩笑话,如今却成了佐证之词。
可谢子麟不是亲生还说得过去,谢子晟可是比谢子麟小了三岁?难道说,孟氏成婚三年还和那个下人搅在一块儿?
这件事情谢乾与老夫人是否知情?一想到知情的可能性,冯葭就觉得一阵胆寒。只要能为自己创造价值,纵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留在身边这么多年,甚至捧上高位,谢乾究竟有多可怕?
“那谢司彦呢?”
谢姝白神色淡然:“他是谢乾和孟氏唯一的儿子。”
可惜已经成了废子,谢姝白心中多加了一句。
冯葭站起来,从谢姝白身边经过:“你做得很好。”
二人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谢姝白想要伸手拉住她,可是心中存着几分忌惮,只能将想法压下去,只扬声问:“你答应我的事情呢?”
“谢乾会托举孟铤做上主位,你那铤表弟什么德行不应该比我清楚,若此举成功,那不必我们动手,孟家颓败是必然之势,若不成功,嫡庶子们内讧相争,也够孟家乱上一阵子了。”
谢姝白这才放心。
余下几日,小诗又来杏园里闹了两回,被松槐压着连冯葭的面都没见上,索性也不再来找她。李若弗稳住了陈老夫人,孟家果然没再登门。
谢家难得太平,冯葭也难得清闲,然后很快不让她清闲的事情发生了。
周慕琪失踪了。
这日周慕琪刚从姑母萧妃去世的阴霾里走出来,去了顾家私塾,可是到了辰时都未归,周家父母着急,便差人去私塾里询问,这一问可不得了,顾家私塾的院长顾卫风称今日下课早,学生们于下午便陆续回家了。
下午便下学了,可是女儿竟然这么晚还没回。
私塾里没有,周家父母彻底慌了神,恐遇不测,赶紧将府里能派出去的人全都派出去找,可是找了半夜都没有消息,便只能挨家挨户去找了周慕琪玩得比较好的同窗。
第一个被敲响的便是谢家大门。
更深露重,谢袭衣裹着件毯子见了周家父母,一问原来早上在私塾二人确实见过,可下学时就分开了,自然也没有收留周慕琪这一说,周家父母心下惶然,正要离开时,却听谢袭衣低声说了句什么,故而周家没递拜帖,直接带着下人冲杀进了冯葭的杏园。
不顾阻拦,硬是要搜园。
冯葭没说什么,避过身子恭让,周家人就这么大张旗鼓的鱼贯而入,仔仔细细搜寻,每个角落都不放过,可是杏园就那么大,根本藏不住一个人,故而只能难堪的拱拱手,对着冯葭说了一番自己急昏头,请九姑娘谅解这样的话,便带着人走。
他们前脚刚走,冯葭后脚便收到了任务提示,不设期限任务,任务是找到失踪的周慕琪,无论生死,并且找出真凶。
这事闹了整整三天,周慕琪都没有被找到,周家见事情瞒不住,只能敲响大理寺的登门鼓。
时旬接了案子,第一件事便是去私塾盘问。
冯葭也在其中之列。
不过是例行的简单问话,冯葭对答如流,站起来欲离开时,时旬忽然道:“九姑娘,现下一定十分痛快吧。”
冯葭侧身抬头,时旬穿着一件绯色官服,头上戴着硫珠顶冠,神情温和,带着满身的书卷气,嘴角甚至挂着若有似无的和曦微笑,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慈悲的菩萨。
可他的一双眼睛似乎能看穿灵魂。
“时大人,怎么说?”
“令你不愉快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不正是合了九姑娘的心意吗?”
冯葭浅笑:“时大人,没有凭证,还是不要无端猜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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