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牢狱里,布满血腥味,阴冷的长廊里吹过一阵西风,把墙上竖着的火把照得明明灭灭。
牢狱最里面的囚室里,放着一个高大的木架,架子上摆着各式的刑具,火把将那木架的倒影投在屋内墙壁上,远远看上去,像一只只匍匐着的,张牙舞爪的巨兽。
“九姑娘。”守门狱卒看到她,很客气地拱手,替她开门。
捆在门上的锁链一阵轻响,冯葭走进去,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她轻轻皱了皱眉,没有说话,目光跟着一洒。
陆巡披散着长发靠墙坐着,一只手在地上画着什么,脸色苍白,表情木讷,宽大的囚服裹着她纤瘦的身体,看上去脆弱不堪,似乎下一秒就能被风吹倒一般。
脚边是送过来的饭菜,红油凝在上面,已然凉透,半点没动过。
冯葭目光下移,注意到陆巡异常干瘪的肚子,想起进来前江耘与她说的话。
“陆巡在成婚前两日就服了落胎药。”
“孩子没了。”
冯葭的眉间蹙得更紧,而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是陆巡略显僵硬的目光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别白费功夫了。”陆巡道。
“你们这些古代人,还有什么刑具通通拿上来,我绝对不会屈服的!”
……
古代人?果然。
冯葭往前走了一步,蹲下来,目光在陆巡身上转了两圈,最后停在她遍布红痕的手上:“他们对你用刑了?”
陆巡目光逼视中带着愤怒,“少假惺惺的!我告诉你,你绝对不会从我嘴里知道半个……”
“爱你孤身走暗巷。”
“……”
片刻后,陆巡迟疑地唱出来:“爱你不跪的模样?”
她看着冯葭,忽然猛地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瞳孔放大,目光里全是不可置信,而后就是无限的狂喜:“你、你也是……”
冯葭也站起来,与她平视,微笑替她回答:“嗯,我也是穿越者。”
在这样一个陌生又危险的异世界,竟然能够看到同类,“陆巡”狂喜过后就是心酸,坚强的意志在这一刻崩塌。
就像是原本受了巨大委屈都没有哭出来,但是别人的一句安慰却让她眼泪崩塌。
于她而言,冯葭的到来无异于是一针安慰剂。
陆巡吸了吸鼻子,逼迫着自己不要哭出来,最后憋出了一个极难看的笑容:“太好了!”
太好了,她不是一个人!
然而狂喜过后,理智重上心头,“陆巡”各位小心翼翼:“光对一个暗号不足以让我信你。”
“陆巡”撇嘴:“谁知道在我之前你们这些古代有没有发现过穿越者,从她们嘴里套出来暗号也未可知呢?这样吧,我考考你。”
“告诉我,08年奥运会,我国一共得了多少块金牌?”
冯葭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陆巡”下意识后退一步,双臂挡在胸前,满眼警惕。
冯葭心下微动,道:“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穿越到了这个世界,所以,我并不知道一共得了多少金牌。”
“很小的时候?”
“陆巡”喃喃,看向外头,怪不得刚才那个狱卒对她如此恭敬,想来在这个异世界,她很适应,也很有身份。
“不过,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扫清顾虑。”冯葭顿了顿道,“因为,我有系统。”
“系、系统?”
“陆巡”想起刚穿越过来时,那阵系统提示音。
可刚要说话,却忽然整个人僵住,因为她看到了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确切来说,应该是说跟自己穿越的这具身体,脸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陆巡”只觉得心底发毛,压抑着喉咙不让自己大叫出声,吞着唾沫道:“这就是、你的系统附带给你的能力吗?”
“易容?”
冯葭笑了笑。
随着她的笑容,脸上的那层面具好似从中间被人划了一刀,一双无形的手从裁开的缝隙边缘两边一扯,面具在空气里慢慢消失。
冯葭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陆巡”终于相信了,她强忍的眼泪和欣喜,握住冯葭的手:“你真的是穿越者,真的是,太好了。”
“嗯,太好了,”冯葭反握住她的手,“你的系统是什么?”
“陆巡”道:“我的是财力系统。按照系统提示,需要我在这个世界赚足十亿两白银我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十亿两白银,在这个世界是什么概念,大概相当于我们世界的多少钱?”
冯葭自然不知道她们那个世界钱的概念,只道:“这里是大历朝,每年的国库收入大概是两千五百万两白银,普通四口之家每年的收入大概是十两银子。”
“陆巡”张大嘴巴:“这么换算的话,我一个普通老百姓在这里要赚够十亿两需要……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天呐四千万年?”
“陆巡”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么多银子,我死了算了!”
半晌,又不死心地问,“那我在这个大历朝是个什么身份?”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囚服,“落难的贵女小姐?被霸总皇子爱而不得囚禁监狱的白月光?”
有些词冯葭听不大明白,但看对方期待的表情应该身份不差,她轻咳一声:“……你现在的身份是个被捕入狱的杀人犯。”
“……”
“应该会秋后问斩。”
“怎么会这样?!”
“也就是这个月底。”
“fuck!”
冯葭安抚:“我会帮你的,这也是我今天来这的目的,不过不是现在,你再耐心等等。”
“真的吗?”
冯葭点头。
“陆巡”擦了擦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好,我信你。对了,你叫什么?”
冯葭想起那封信,道:“我叫,钟浅。”
“陆巡”道:“纸上学来终学浅?终浅?”
冯葭没有纠正,只是反问:“你呢,叫什么?”
“宁梳楼。”
简单的交谈后,宁梳楼这才得知,原来自己穿越的这具身体叫陆巡,是为了妹妹陆覃复仇才杀的人,而这个穿越者钟浅在五岁便来到了这个历史架空的朝代,大历朝,成了在这个大历丞相府不受宠的庶女,谢兰昭。
“时辰差不多了,九姑娘。”外头的狱卒出声催促。
冯葭对着他一点头,而后扭头看向一脸紧张的宁梳楼,轻轻拍了拍她抱着自己左臂的双手,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梳楼,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所以,在此之前,你暂且忍耐一下。”
宁梳楼纷乱的长发披散着,目光却格外亮,点头,“好!浅浅,我信你。”
冯葭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在即将离开扭头:“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你跟我说的话……”
宁梳楼喃喃:“不要说任何话,不要相信任何人……”
她抬头,眼神坚定:“好!”
厚重的木门再次关上,宁梳楼的目光一路跟随着冯葭离去的背影,直到那背影再看不见,她才蹲下,慢慢退到墙角,缩成一团,用手指不断在地上画着圈,嘴里喃喃自语。
“不要说任何话……”
“不要相信任何人……”
……
“怎么样?”看见她出来,等待许久的江耘忍不住道,“陆巡有没有说什么?”
冯葭看了一眼静默在一侧,一直没有说话的时旬,才将目光落回到江耘身上,摇头,道:“什么也不肯说。”
江耘重重叹口气,焦躁不安,来回踱步:“死而复生?这不合常理啊!而且这个陆巡就像是失忆了一样……难道,难道……”
“难道什么?”时旬瞥他一眼。
“难道……”江耘的声音压低,“难道太平教的转生阵真的有效?有人用秘法复活了陆巡?”
“无稽之谈。”时旬脸有愠色。
三人相顾无言,冯葭借故天色已晚后告辞。她没有搭乘大理寺的马车,而是自己骑了匹快马,可到了丞相府却没有停下,而是一直往东,直到到了一处府邸。
月亮西斜,已是深夜,门房睡眼惺忪的打开门,却见一青衣女子站在门口,不由惊愕无比。
“你是?”
冯葭声音清冷:“我是谢兰昭,有要事求见南城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