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平时,花无邪绝不会犯下像今天这样的错误。
他是个极为谨慎的人,平日里只要在人间出现,必定是将身上的冥蚕衣搂得紧紧的,顺便给自己施加无数个敛息的法术。
但今天,他实在是来不及做这些准备。
不到半个小时,穿越了半个大洲……即使他身负冥府最高传承,也难以完成这件事情。
得付出一些代价。
“好久不见。”花无邪将自己的兜帽打开:“大圣爷。”
“好久不见,花城主。”齐乐天将手中的灵魂轻轻一渡,渡进了前方的石人躯体中:“还是应该称呼你为冥徒?”
“名字不重要,大圣爷不用在意这些。”花无邪长叹一口气,整个坐到了地面上:“只要你还活着,我就放心了。”
“我活着你就放心了?”齐乐天转瞬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看着那张脸庞,却丝毫没有感到一丝的熟悉。
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位城主,跟先前那位狂妄而愚蠢的城隍神,似乎压根就不是同一个人。
“是啊。”花无邪的嘴角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像是潺潺的小溪:“你活着我就放心了。”
“那换句话说,我还是没能走出你们的计划之中吗?”齐乐天皱起了眉头:“只要我活着,你们的计划就没有受到影响,对吗?”
“大圣爷不愧是先天石胎,果然聪明绝顶。”花无邪在这濒死的时刻,居然还能哈哈大笑:“仔细地分析你手上已有的数据,说不定能够找出幕后的真相呢。”
“你不怕死,是因为你根本不会真正死亡吗?”齐乐天看着道树破碎的花无邪。
他的真实实力,约莫就是玄仙上下,但体内体外各种诡异的法宝,让他成为了连太乙都感到扎手的玩意。
“是啊,我不会真正的死去,也不会被你捕获。”花无邪笑得很开怀:“你这一世,只有佛家的天眼,没有上辈子的火眼金睛,当我再一次出现的时候,以你现在的境界,也认不出我是谁。”
“我为什么要害怕呢?”
齐乐天挥起了手中的棍子,狠狠地砸下。
花无邪脑浆迸裂,当即死去。
只是他的脸上,仍旧带着红白相间的笑意。
那句话仿佛仍在耳边。
幽幽的,好像恶鬼的低语。
“好了。”齐乐天扛起棍子,看向了祭坛下方。
他感受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那祭坛之下酝酿着,流转着,好似某件超乎了世人想象的天材地宝。
“你对他做了什么?”齐乐天随手从世界珠里取出一件衬衫,披到了肩上,却没有系上扣子,任由精壮的肌肉暴露在风中,像是一个从黑社会里跑出来的二流子。
但如果你将注意力放上了他的脸庞。
你一下子就会忽视这个人那股痞气。
因为,那双透着莹润光芒的双眼,似乎能够化解这个世间所有的怨气和邪念。
“我没做什么。”石灵还在适应这具躯体:“只不过,我体内的那缕道韵,被他感知到,并且吸引了他所有的神智。”
“这就是他开启了太极图的原因吗?”齐乐天托住了下巴:“那算了,这说不定是他一个相当了得的机缘,这祭坛也就让给他吧。”
他抬起头,看着祭坛上的八部族长。
迦楼罗的面上,满是喜悦的笑容,遥遥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帝罗生也是一脸的喜悦,但双眼深处那隐隐的忧虑,同样是落在了齐乐天的眼中。
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若是当年,他站在这么多大人物身前,别说是观察他们的神情,判断他们的心理活动,恐怕就算是站也都站不稳,连头也不敢抬。
谁能想到,只是几个月过后,他就能从一位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变成今天这样打个喷嚏,都能令仙界颤抖的人物呢?
更不用说,那越发深沉的心机和日趋淡薄的感情。
是,他对于整个人类,整个世界,还有那些最亲近的人,都还有着深刻的情感……但对于那些原本能够令他产生情绪波动的事物,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兴趣。
比如打游戏,比如喝酒。
他已经无法从这些活动中,获得任何的情感变化。
石灵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颤抖了一下。
他有一种感觉,在这个瞬间,眼前这位自己同族的少年。
变得更加恐怖了。
“现在,我是你们的首领了,对吗?”齐乐天抬起头,看着祭坛上的众人。
张果老牵着激动得大叫起来的驴子,第一个出现在祭坛下,对着齐乐天微笑鼓掌。
八部族长如梦初醒,拍出一整片稀稀拉拉的掌声。
随后,所有还沉寂在自己世界中的八部族人,都被族长那稀稀拉拉的掌声震醒。
掌声一浪一浪地升起,夹杂着首领万岁的山呼海啸。
石灵站在齐乐天的身后,被齐乐天雕刻了微笑的表情。
他当年,就像今日的齐乐天一般,站在天竺诸王的人群中,高昂着头颅。
“请吧,大圣爷。”张果老轻抚着手掌,将齐乐天引向了祭坛。
长青榫木所铸的祭坛上,八部族长围成一个大圈,看着中央五方神玉所铸的祭坛,无论心中所持何种情绪,都全数低下了尊贵的神灵头颅。
齐乐天行至五方神玉之上,缓缓坐下。
当年在猴王行宫里,他也曾坐在那王座上回忆,但那时候他还没从普通人的身份中摆脱出来,用俗话来说,就是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
今天不一样。
他坐在这五方神玉打造的宝座上,双手搭在边上,微微翘起了腿。
这个姿势,绝不是一位王者应有的姿势。
但没有任何人开口。
因为今天的齐乐天,神情格外的冷清。
古代的诸侯王,可以称自己为“孤”。
这个时候的齐乐天,便带着这种孤清的气息。
他用什么姿势坐,甚至是愿不愿意坐在这个位置上。
都是他自己说了算。
这就是王者。
石灵站在他的背后,即使已经有了说话的能力,可也没有开口。
曾经的帝皇,如今只能站在齐乐天的背后,静静地侍立着。
这比所有的语言,都要有力。
“将我们的忠诚,献给我们的首领!”迦楼罗带头喊出这句口号。
整片天地间,便回响着这句口号。
直到被一个声音打断。
“你们请了八位首领,可为什么只打了一场,就决出了所谓的首领?”
在山呼海啸般的效忠声中,一个如铁片摩擦的声音,格格不入。
八部族长停下了手中的仪式,看向了那个声音的来源。
齐乐天抬起头,看着漂浮在天空中的白袍男人。
“我主,似乎并不同意这个结果。”白袍人站在空中,俯视着祭坛上下的所有人。
他似乎并没有把齐乐天,以及在场的八部族长放在眼里。
“作为我主的预备信徒,你们居然要认这么一个人间的伪神,作为首领。”他摇了摇头:“我主感到很失望。”
“所以,我主要对这个伪神,降下神罚。”
“跪下听罚吧。”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洪亮。
齐乐天看着他,看了很久。
“这年头,傻子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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